東宮的日子,是浸在苦水里的。
太子蕭景珩大婚在即。
沈清月這個新晉的“沈良娣”,忙著熟悉環(huán)境,打點關(guān)系,收買人心。
而我這個“貼身丫鬟”,就是她最好的出氣筒和墊腳石。
清晨天不亮就要起來。
頂著刺骨的寒風(fēng)去提熱水。
沉重的木桶勒得手指麻木。
只為在她起身時,能立刻兌好溫度剛好的洗臉?biāo)?/p>
差一分,滾燙或稍涼。
換來的是劈頭蓋臉的責(zé)罵。
或是張嬤嬤手中那根細(xì)韌的藤條。
抽在手背上。
瞬間就是一道紅腫的棱子。
火辣辣地疼。
太子大婚前夜。
整個東宮張燈結(jié)彩。
紅綢鋪地,喜氣洋洋。
沈清月緊張又興奮。
對鏡試戴那頂為她特制的鳳冠。
赤金打造,鑲嵌著拇指大的南海明珠,九尾鳳凰展翅欲飛。
華貴逼人。
象征著僅次于太子妃的尊榮。
[沈清月(撫摸著鳳冠,喃喃)]:“我的…是我的了…”
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。
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狂喜。
這鳳冠的光。
本該是屬于我的命格。
我垂著眼。
端著沉重的銅盆。
里面是灑了香露的溫水。
準(zhǔn)備給她凈手。
心口像堵著一塊冰。
又冷又硬。
“嘩啦——”
銅盆猛地被打翻。
滾燙的水濺了我一身。
也潑濕了沈清月華麗的裙裾邊緣。
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瞬間跳了起來。
[沈清月(尖叫)]:“阿丑!你這賤蹄子!想燙死我?!”
她反手就是一記耳光。
用盡了全力。
“啪!”
清脆響亮。
我的頭被打得狠狠偏向一邊。
耳朵里嗡嗡作響。
半邊臉頰瞬間麻木。
緊接著是火燒火燎的劇痛。
嘴角撕裂。
一股溫?zé)岬男忍鹩苛顺鰜怼?/p>
滴落在灰撲撲的衣襟上。
像開了一小朵暗紅的花。
我舔了舔破裂的嘴角。
那鐵銹味在舌尖彌漫開。
奇異地壓下了心頭的冰寒。
帶來一絲灼熱的清醒。
[沈清月(氣急敗壞)]:“你這晦氣的賤婢!明日就是我大喜的日子!你敢弄臟我的裙子!存心觸我霉頭是不是?!”
她指著自己被濺濕的裙角。
仿佛那是什么天大的罪過。
周圍的丫鬟嬤嬤們噤若寒蟬。
沒人敢上前。
張嬤嬤站在一旁。
眼神冷漠。
像在看一場與她無關(guān)的鬧劇。
我慢慢直起身。
舌尖頂了頂被打得發(fā)麻的口腔內(nèi)壁。
嘗著那血腥味。
然后,抬起手。
用同樣灰撲撲的、粗糙的袖口。
一點一點。
擦掉嘴角蜿蜒流下的血跡。
動作很慢。
很仔細(xì)。
仿佛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。
沈清月被我平靜的動作激怒了。
[沈清月(聲音尖利)]:“你這是什么眼神?!你這下賤胚子!還敢瞪我?!”
她揚起手。
又想打下來。
我看著她。
沒有躲。
眼神里什么情緒都沒有。
像一口枯井。
深不見底。
她的巴掌停在半空。
竟被我那死水般的眼神看得有些發(fā)毛。
[張嬤嬤(適時上前)]:“良娣息怒,大喜的日子,別為個下賤東西氣壞了身子。老奴這就帶她去受罰?!?/p>
沈清月胸口起伏。
狠狠剜了我一眼。
[沈清月(厲聲)]:“滾出去!別讓我再看見你!今晚就跪在廊下!好好清醒清醒!再有下次,仔細(xì)你的皮!”
我垂下眼。
遮住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幽光。
順從地跟著張嬤嬤退了出去。
外面寒風(fēng)呼嘯。
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。
剛剛被打過的地方。
更是刺骨的疼。
我走到指定的回廊角落。
在冰冷的、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跪下。
寒氣立刻透過薄薄的褲子。
鉆進骨頭縫里。
張嬤嬤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。
轉(zhuǎn)身走了。
留下兩個小太監(jiān)在不遠處盯著。
確保我跪夠時辰。
膝蓋很快麻木。
失去知覺。
只有那火辣辣的臉頰。
和嘴角的傷。
提醒著我剛才的屈辱。
夜色濃重。
東宮處處懸掛的紅燈籠。
映得整個宮殿一片曖昧的紅。
喜慶的喧鬧聲隱約傳來。
是明日大婚的太子和太子妃在宴請賓客。
沈清月作為良娣。
此刻大概也在某個華美的殿宇中。
享受著眾人的艷羨和吹捧吧。
她偷來的命格。
她偷來的榮華。
我抬起頭。
看著那輪被紅綢映得有些發(fā)暗的月亮。
月光很冷。
照不進這幽深的回廊角落。
也照不暖我冰凍的心。
嘴角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。
我伸出舌尖。
再次舔過那裂痕。
血腥味已經(jīng)淡了。
只剩下一種奇異的甜。
沈清月。
這一巴掌。
我記下了。
用血記下的債。
總要,用血來還。
鳳冠?
呵。
戴不穩(wěn)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