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逐出公司的日子,是我人生的自由落體。
我失去了事業(yè),失去了財富,也失去了所有所謂的“朋友”。那些曾經(jīng)圍著我、奉承我、稱兄道弟的人,在我倒臺后,都像躲避瘟疫一樣,迅速地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我的電話,再也沒有響起過。
我從山頂?shù)暮勒徇M了一間位于城中村的、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。房間陰暗、潮濕,墻壁上布滿了青黑色的霉斑,空氣中永遠飄浮著一股下水道和隔夜飯菜混合的餿味。
我每天的生活,就是躺在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,睜著眼睛,看著天花板,從天亮,到天黑,再從天黑,到天亮。
我不敢出門,不敢見人。我害怕看到路人同情的眼神,害怕聽到背后傳來的議論聲。
“看,那就是陳淵?!?/p>
“就是那個被自己兄弟和秘書騙光了家產(chǎn)的傻子?”
“聽說他老婆早就提醒過他,他自己不信,還把老婆送進了精神病院?!?/p>
“真是個笑話?!?/p>
笑話。
我,陳淵,這個曾經(jīng)被譽為商界奇才、被無數(shù)人仰望的男人,如今,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。
我開始瘋狂地酗酒。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,我才能暫時忘記那些屈辱和痛苦,才能暫時不去回想林楷和白露那兩張勝利者的嘴臉。
我活成了蘇晴口中,那個世界的樣子。一個充滿了謊言、背叛和冷漠的世界。
我終于明白,她當初的那些“警告”,不是偏執(zhí),不是瘋病,而是她用她那顆敏感、脆弱、卻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的心,為我描繪出的一幅血淋淋的、真實的地圖。
而我,卻親手撕碎了那幅地圖,并把繪制地圖的人,關進了囚籠。
我的銀行卡里,還剩下最后一點錢,那是林楷“仁慈”地留給我的、所謂的“遣散費”。我用這些錢,買了一箱又一箱的廉價白酒,堆在我的出租屋里。
我每天,就靠著這些能灼穿喉嚨的液體度日。
我開始出現(xiàn)幻覺。
我時常會看到蘇晴,就坐在我對面那張破舊的椅子上,用她那雙冷靜到可怕的眼睛,靜靜地看著我。
她不說話,也不動。但她的存在本身,就是對我最嚴厲的審判。
“你現(xiàn)在信了嗎?”我對著空氣中的幻影,嘶啞地問道。
幻影中的她,搖了搖頭。
“我早說過,”她的聲音,在我的腦海里響起,“當你的世界崩塌時,你會來找我的。但記住,到那時,我能給你的,不是救贖,而是診斷。”
診斷。
是的,我病了。
我得了一種,名叫“追悔莫及”的絕癥。無藥可醫(yī)。
一天深夜,我又喝得酩酊大醉。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出租屋,想去買更多的酒。
街角的便利店,24小時亮著燈。店門口的報刊架上,擺放著最新的報紙和雜志。
我無意中一瞥,目光,被一份財經(jīng)雜志的封面,死死地釘住了。
封面上,是林楷和白露。
他們親密地站在一起,背景是那棟我曾經(jīng)無比熟悉的公司大樓。林楷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阿瑪尼西裝,意氣風發(fā)。白露則挽著他的手臂,小鳥依人,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。
標題是:《商界新神雕俠侶:林楷與白露的傳奇之路》。
報道里,他們被描繪成一對力挽狂瀾、拯救公司于危難,并最終走到一起的商業(yè)精英。他們的故事,被寫成了一段充滿了智慧、勇氣和愛情的佳話。
而我,陳淵,在他們的故事里,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、被一筆帶過的、愚蠢的前任董事長。
我站在那里,看著那張光鮮亮麗的封面,感覺全身的血液,都涌上了頭頂。
我沖了過去,一把抓起那本雜志,瘋狂地撕扯著。我把林楷和白露那兩張?zhí)搨蔚男δ槪撼闪怂槠?,扔在地上,用腳狠狠地碾踩。
便利店的老板,被我的舉動嚇壞了,報了警。
警察來了,把我從那堆廢紙里拖了出來。我還在瘋狂地咒罵著,像一個真正的瘋子。
他們把我?guī)Щ亓司?,做了筆錄。當我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,那個年輕的警察,愣了一下,然后用一種混合著憐憫和鄙夷的眼神看著我。
“你就是……陳淵?”
我低著頭,無地自容。
從警局出來,已經(jīng)是凌晨。我像一個游魂,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游蕩。
我走過曾經(jīng)和蘇晴一起散步的公園,走過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,走過我們那套已經(jīng)不屬于我的、山頂?shù)暮勒?/p>
每一個地方,都充滿了回憶。而每一個回憶,都像一把刀,在我的心上,反復切割。
我終于明白,林楷和白露,他們奪走的,不只是我的錢。
他們奪走的,是我的人生,我的尊嚴,我所有的過去,和所有的未來。
他們,真的掏空了我的靈魂。
而這一切,都是我,咎由自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