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帽子的人第二次來別墅時,爸爸還是沒回來。
他們交給我一個黑色的小箱子。
媽媽變成的蝴蝶沒有飛走,而是住進了這個小小的箱子里。
張阿姨從自己家拿了換洗衣物,這幾天就住下來陪我。
“你爸爸……是指望不上了。阿姨幫你,我們讓你媽媽走得體面點?!?/p>
張阿姨和幾個跟媽媽關(guān)系好的阿姨,在客廳里簡單布置了一個小小的靈堂。
她們一邊幫我整理媽媽的遺物,一邊掉眼淚。
“這個是清月阿姨的?!?/p>
“那件也是。”
我指著清月阿姨人的衣服,她們就嘆一口更長的氣。
“媽媽說,嘆氣會變老的?!?/p>
一個阿姨哽咽著應(yīng)了一聲,我知道,她轉(zhuǎn)過身去擦眼淚了。
但我會假裝沒看見。
就像那個清月阿姨來了以后,媽媽每次偷偷哭的時候一樣。
送媽媽出殯的前一晚,爸爸帶著清月阿姨回來了。
清月阿姨的肚子微微鼓著,爸爸像護著稀世珍寶一樣扶著她。
兩個人膩在一起,嘴唇觸碰間發(fā)出嘖嘖的水聲,在寂靜的別墅里格外刺耳。
我擋在媽媽的靈堂前。
希望小箱子里的媽媽不要聽見這一幕。
“??!”
“你這孩子!存心想嚇?biāo)牢覇?!?/p>
清月阿姨夸張地捂著胸口,爸爸立刻沖過來,一個巴掌把我扇倒在地。
我的一顆牙混著血掉在了地板上。
她開了燈。
“阿遠(yuǎn),你看?。〖依锔氵@些晦氣的東西,是故意在咒我和肚子里的寶寶啊!”
爸爸暴怒地一把揪住我的后頸就往樓上拖。
“溫雅,你這套戲是沒完了是吧?”
“難怪星晚死不承認(rèn)弄臟了清月的衣服,有你這樣的媽!孩子能學(xué)好嗎!”
我嚇得拼命掙扎,樓梯的臺階磕到我的腿。
爸爸卻不管不顧,我的膝蓋滲出血,越來越多,拖行變得滑膩而順暢。
直到我被重重地丟在臥室門口,爸爸一腳踹開門。
里面空無一人。
我哭喊:“我沒有撒謊,媽媽真的碎掉了!”
“媽媽就在樓下??!”
爸爸冷笑一聲:“碎掉了?你清月阿姨明明看到她自己下來的!你還在撒謊!”
“今天不把你這撒謊的毛病打掉,你這輩子都改不了了!”
說著,爸爸從衣柜里拿出了一只高跟鞋。
那是媽媽第一次登臺時穿的,她說這是她的幸運物。
我伸手想去搶回來。
鞋底就帶著風(fēng),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背上。
“疼!你不要打我了?!?/p>
“我不要,我不要爸爸了!”
“都給清月阿姨!”
“你把鞋子還給我吧!”
爸爸卻打得更兇了。
“連爸爸都不叫了?行,溫雅教得好!”
“真是教得好??!”
我的后背也濕了,黏糊糊的,像膝蓋一樣。
不知道被抽了多少下,高跟鞋的鞋跟打斷了,鞋頭也開了膠,硬邦邦的鞋底戳進我皮開肉綻的后背。
爸爸吼著:“你媽媽不是最在乎你嗎?用你的電話手表給她打電話!”
“讓她立刻給我滾回來!別在這里裝神弄鬼!”
我哭喊著:“星晚沒有說謊,媽媽從屋頂上掉下來,摔碎了,星晚拼不好了!”
爸爸的動作頓了一下,但很快又揚起了手。
“你清月阿姨明明去看過,她親眼看著你媽從臺子上下來的!”
“你們母女倆還在這里演戲。”
“你這孩子,怎么變成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!”
“我早就說了,紀(jì)念日我就會回來陪她!就這點耐心和氣度都沒有嗎?一而再再而三地演戲,真叫人惡心!”
鞋子終于被他打爛了,他隨手一扔,砸在我額角,劃開一道口子。
“什么媽養(yǎng)什么孩子!”
“讓你媽滾回來給清月道歉,不然你就一直待在這里!”
紅色的液體糊住了我的眼睛,
“媽媽就在這里??!媽媽在箱子里,再也不會說話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