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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古宅午夜啼聲 司馬上松 106948 字 2025-08-12 10:03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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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鬼啊——!"

凄厲的尖叫像淬了冰的針,刺破顧家老宅清晨的薄霧。庫房雜役福安連滾帶爬沖出書房,懷里抱著半塊摔碎的玉佩,手指抖得像秋風(fēng)里的枯葉,死死指著門內(nèi):"屏風(fēng)......屏風(fēng)活了!人臉......上面的人臉會動!"

仆役們聞聲涌來,擠在雕花木門框外探頭探腦。晨光從窗欞斜切進來,在積灰的青磚地上投下斑駁光柱,而光柱中央的紫檀木屏風(fēng),正發(fā)生著毛骨悚然的變化——原本繡著百子嬉春圖的四扇屏面,此刻竟爬滿了一張張蒼老的人臉。

最左側(cè)那扇尤其可怖:皺紋如刀刻般深陷,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勾起,露出兩排銀針繡的牙齒!金線繡成的眼珠在光線下滾出冷光,轉(zhuǎn)得"咔嗒"作響,不管站在哪個角度,都像被那雙眼睛死死盯著。腥甜的鐵銹味順著屏風(fēng)縫隙飄出來,混著點胭脂被烤焦的甜膩氣,像是從人臉嘴里嘔出來的。

"讓開。"

清冷的女聲劈開混亂。婉娘撥開尖叫的仆役,靴底踩著碎瓷片直闖書房,月白色布裙沾著晨露打濕的草屑,顯然是剛從花園過來。她沒看癱在地上的福安,第一腳就踩在屏風(fēng)底部的劃痕上——青石板的紋路里嵌著細碎木屑,與庫房博古架的痕跡分毫不差。

"昨夜誰最后離開書房?"她蹲下身,指尖捻起幾粒圓滾滾的木珠,珠孔里纏著半根黑絲線,質(zhì)地與百子傀儡的操控線一模一樣。

守書房的老仆福嬸從門后鉆出來,膝一軟就往下跪,被婉娘抬手架住。"是......是老奴鎖的門!戌時查驗時還好好的......"她的指甲縫里卡著藍綠色的絲線,與屏風(fēng)上老者的衣紋顏色分毫不差,說話時牙齒打顫,目光總往屏風(fēng)背面瞟,像是藏著什么不敢說。

婉娘沒接話,徑直繞到屏風(fēng)后。素色襯布上濺著幾星墨漬,形狀像是指尖無意蹭上去的,邊緣卻有一排極細的針孔,排列成規(guī)整的菱形。更可疑的是,屏風(fēng)裙板與地面接觸的地方,有塊木板微微翹起,露出底下的暗槽——寬約半寸,內(nèi)壁光滑,還沾著點灰綠色的粉末。

"顧老爺說這是木頭受潮變形?"婉娘突然轉(zhuǎn)身,將粉末甩在剛進門的顧承宗面前。他穿著月白錦袍,領(lǐng)口卻歪著,袖口沾著草屑,像是剛在院里燒過什么。"受潮的木頭會滲石墨粉?"她冷笑一聲,突然踹向屏風(fēng)底部,暗槽里的金屬滑輪"哐當(dāng)"彈出,在陽光下閃得顧承宗睜不開眼,"這是蘇家機關(guān)滑輪的專用潤滑劑,我父親的《玲瓏經(jīng)》里寫得明明白白!"

顧承宗的臉?biāo)查g慘白如紙:"你......你胡說!"他往后退,后腰撞到博古架,架子上的青瓷瓶晃了晃,露出架后墻面上的空暗格——邊緣還沾著塊布屑,顏色與屏風(fēng)襯布一致。

就在這時,院外傳來馬蹄踏碎青石板的脆響,伴隨著佩刀碰撞的鏗鏘聲。陸景淵帶著兩個錦衣衛(wèi)站在月亮門邊,玄色飛魚服在晨光里泛著冷光。他突然拔刀,繡春刀的寒光貼著婉娘耳邊劃過,"釘"在屏風(fēng)人臉的眉心——刀鞘恰好卡住凹槽刻度。

"蘇家'分步機關(guān)',錯一個刻度就會鎖死,姑娘剛才動了哪個?"陸景淵語氣平淡,刀卻沒收回,刀刃反射的光映在婉娘瞳孔里,像在逼她承認身份。

婉娘沒躲,反而往前半步,鼻尖幾乎碰到刀鞘:"陸大人對蘇家機關(guān)倒是熟悉,難道也學(xué)過《玲瓏經(jīng)》?"她指尖突然按住屏風(fēng)立柱內(nèi)側(cè)的"三"字刻度,只聽"咔"的輕響,屏風(fēng)竟微微前傾半寸,露出墻根處的松動磚石。

陸景淵的目光在磚石上頓了頓,突然收刀回鞘:"本官只是查案。"他轉(zhuǎn)向顧承宗,語氣陡然轉(zhuǎn)厲,"七年前蘇家滅門時,你從蘇家買了多少'舊物'?這屏風(fēng)上的人臉,是不是當(dāng)年參與抄家的官員?"

顧承宗的腿一軟,竟真的跪了下去:"我......我不知......我只是買了繡品......"

"是嗎?"婉娘突然扯開屏風(fēng)最右側(cè)的襯布,里面藏著半張紙條,朱砂字刺眼:"人臉即鑰匙,西墻見分曉。"末尾的"蘇"字缺了右半邊,撕痕邊緣還沾著新鮮的纖維,像是剛被扯下來的。

就在這時,屏風(fēng)發(fā)出"咔啦"一聲脆響,最右側(cè)那扇的人臉突然變了——皺紋褪去,露出張年輕女子的臉,眉眼竟有幾分像婉娘。金線瞳孔里的影子在動:是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影,穿著蘇家特有的機關(guān)師服飾,手腕處赫然有個梅花胎記!

婉娘的心臟像被攥緊了——那是她母親的胎記!

陸景淵的目光在女子臉上停留片刻,突然冷笑:"看來這屏風(fēng)不僅會變,還能模仿人臉。"他對錦衣衛(wèi)抬下巴,"帶回衙門查驗。"

"不可!"顧承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,猛地撲上來想攔,卻被錦衣衛(wèi)按住。他掙扎著嘶吼:"那是顧家的命根子!動了會遭天譴的——!"

婉娘趁亂走到西墻前,用銅簪插進磚石縫隙。當(dāng)探到那塊松動的磚時,簪尖突然往下陷了半寸,一股潮濕的寒氣涌出來,帶著濃濃的霉味,還有點鐵器被水浸泡的鐵銹味。她剛要再用力,忠伯突然劇烈咳嗽,手帕捂嘴時,婉娘瞥見他帕子上沾著暗紅血跡——與磚縫里的粉末顏色一致。

"姑娘小心!"忠伯咳完直起身,袖口露出半截青銅鑰匙,形狀與屏風(fēng)暗槽的鎖孔完美吻合。他飛快地用腳尖踢回松動的磚石,手心里全是汗。

婉娘假裝沒看見,轉(zhuǎn)身看向日晷——辰時三刻,陽光恰好斜照在屏風(fēng)曾經(jīng)的位置。她走到日晷旁轉(zhuǎn)動指針指向"酉時",地面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,青石板上的劃痕滲出細沙,順著紋路流淌,漸漸匯成個圖案——與庫房博古架的移位軌跡完全吻合,終點都指向西墻。

"原來博古架和屏風(fēng)的移位,是為了用陰影在墻上畫開門的機關(guān)圖。"婉娘喃喃自語,突然注意到忠伯的喉結(jié)在滾動,他盯著日晷的眼神,像是在看催命符。

陸景淵突然開口:"酉時三刻,光影最盛。"他走到婉娘身邊,聲音壓得極低,"姑娘要不要和本官打個賭?西墻后藏的,說不定是你母親的......"

話沒說完,客房方向傳來信鴿的"咕咕"聲。婉娘瞥見窗臺上的灰雀,腿上的紙卷晃得厲害。她借口"去取工具"快步離開,展開紙卷時指尖發(fā)顫——是王伯的字跡,抖得厲害:

"陸景淵昨夜二更曾入西跨院,攜帶青銅鎖一具,鎖芯刻著'蘇'字!他靴底的血跡拖成紅線,直通向屏風(fēng)后的暗槽,與七年前蘇家滅門現(xiàn)場的血痕一致!"

婉娘猛地回頭,正看到陸景淵站在西墻下,背對著她,手里的青銅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。他像是察覺到目光,突然轉(zhuǎn)身,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,靴底的血跡在青石板上拖出的紅線,果然直通向屏風(fēng)后的暗槽。

陽光漸漸升高,照在西墻上,投下斑駁的樹影。婉娘攥緊手里的碎玉如意,斷面處的石墨粉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。她知道,酉時三刻,陸景淵一定會搶先打開西墻,而墻后藏著的,或許不只是蘇家的真相,還有能讓她萬劫不復(fù)的陷阱。

但她別無選擇,必須去。婉娘將王伯的字條塞進袖口,轉(zhuǎn)身回了客房。她從行囊里翻出父親留下的《玲瓏經(jīng)》殘頁,指尖撫過"躡影術(shù)·分步機關(guān)"那頁——上面畫著與屏風(fēng)暗槽一模一樣的紋路,旁注用朱砂寫著:"雙玉合璧,可破萬鎖"。

她摸向領(lǐng)口,那對拼合的玉佩正貼著心口發(fā)燙。母親的胎記、屏風(fēng)上的人臉、陸景淵的青銅鎖......所有線索都像被無形的線纏在一起,線頭就攥在西墻后。

窗外的日頭漸漸爬到正中,投在地上的光斑移動著,像在倒數(shù)時辰。婉娘將銅簪、碎玉、甚至防身的短刀都纏在腰間,最后看了眼銅鏡——鏡中的女子眉眼沉靜,只是眼底藏著團火,那是蘇家七年來未熄的冤屈。

"酉時三刻。"她對著鏡中人低語,指尖在鏡沿的機關(guān)按鈕上一旋,鏡面彈出個暗格,里面躺著半張泛黃的畫像:年輕的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她,背景正是顧家老宅的西墻,墻角的石碑上刻著"蘇顧合契"四字。

原來母親早就來過這里。

婉娘將畫像貼身藏好,推開門時,正撞見忠伯往西跨院去,手里提著個食盒,腳步匆匆,食盒縫里漏出點青銅鎖的冷光。他看到婉娘,突然一個趔趄,食盒摔在地上,滾出個饅頭——饅頭上的芝麻排成的圖案,竟是屏風(fēng)人臉的瞳孔刻度。

"老奴......老奴給西跨院的工匠送食。"忠伯慌忙去撿,卻被婉娘踩住手腕。她摸到他掌心的薄繭,是常年擺弄機關(guān)鎖磨出來的,與父親手上的繭子分毫不差。

"工匠?"婉娘冷笑,"是陸大人帶來的人吧?"她松開腳,看著忠伯連滾帶爬地往西跨院跑,食盒里的青銅鑰匙掉在地上,反射的光直晃眼。

日晷的指針漸漸移向酉時。婉娘走到花園假山后,望著西墻的方向。陸景淵的錦衣衛(wèi)正在院門口守著,像在等什么時辰。而西墻后的"滴答"聲越來越急,混著隱約的金屬摩擦聲,像是有人正在里面撬鎖。

她深吸一口氣,抽出腰間的短刀,刀鞘撞在玉佩上發(fā)出輕響。那聲音剛落,西墻突然傳來"轟隆"一聲悶響,像是有什么重物墜了下去。

婉娘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。

酉時三刻到了。

她攥緊《玲瓏經(jīng)》殘頁,提氣往西墻沖去。陽光斜照在墻面上,博古架與屏風(fēng)的陰影果然匯成道完整的機關(guān)圖,終點處的磚石正在松動,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——陸景淵的青銅鎖正插在洞口的鎖孔里,鎖身的"蘇"字在光線下泛著血光。

而洞口邊緣,新濺的血跡拖成條紅線,直通向陸景淵此刻站立的位置。他背對著她,手里正把玩著半塊玉佩,那是她方才遺落在客房的、母親畫像里的同款。

"你果然會來。"陸景淵轉(zhuǎn)過身,將玉佩拋過來,"蘇家的女兒,總不會讓父輩的冤屈爛在土里。"

婉娘接住玉佩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西墻后的風(fēng)涌出來,帶著濃重的鐵銹味,還有點熟悉的、母親常用的梔子花香。

洞口里傳來細碎的嗚咽,像有誰在低聲喚著"囡囡"。

婉娘握緊短刀,抬腳邁向那片黑暗。不管里面是真相還是陷阱,她都必須踏進去——為了蘇家滿門的冤魂,為了母親畫像里的眼神,也為了那句藏在玉佩夾層里的話:"西墻后有活口,是你唯一的親人。"

陰影在她身后拉長,與陸景淵的影子交疊在一起,像兩柄即將出鞘的刀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2 10:03:5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