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晚踩著青磚走來，銀簪在指尖轉(zhuǎn)了個圈，“啪”地拍在周顯面前的案幾上。
簪頭那層烏漆墨黑的痕跡，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。
“周大人，”她聲音不高，卻像冰錐扎進人心，“您看清楚了，這是五石散燒出來的黑漬。那五位姑娘死前都用了，摻了這東西的胭脂，毒發(fā)時神情陶醉，全身抽搐，您管這叫中邪？”
她俯身逼近，眼神淬著冷意：“還是說，大理寺的卷宗里，把‘草菅人命’四字，也歸到了鬼神頭上？”
周顯臉色一沉，猛地拍案：“放肆！唐晚，你不過是個商賈之女，也敢在大理寺指手畫腳？”
“哼？”唐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突然抬腳狠狠踹在案幾上。
那案幾本就被周顯拍得發(fā)晃，此刻被她一腳踹中，“嘩啦”一聲翻倒在地。
“我只知道，”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周顯，“五條人命躺在這里，你身為大理寺卿，不想著追查兇手，反倒拿‘鬼神’當擋箭牌！”
她俯身，撿起地上一支摔斷的狼毫，抵在周顯喉間：“要是死的是你家千金呢？要是她也用了那胭脂，此刻就躺在這白布底下，你還會說這話嗎？”
周顯渾身一僵，喉結(jié)滾動著說不出話。
“哦對了，”唐晚突然松開手，直起身語氣漫不經(jīng)心，“昨日我在鋪子里見著周小姐了，她還說那園子新添了些西域香料，要去討幾盒回來自己調(diào)胭脂呢。要不要我提醒她，那園子里的香料，說不定就摻著能讓她‘中邪’的好東西？”
“你——”周顯猛地抬頭，他女兒昨日確實提過要去那園子，此刻被唐晚點破，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。
他踉蹌著后退兩步，指著門外大吼：“快！快派人去接小姐回來！立刻！馬上！”
“周大人別急呀，”唐晚歪著頭笑，眼底卻全是嘲諷，“您先看看這個。”
圖譜上密密麻麻記著各種香料的特性，蠅頭小楷工工整整，連每種毒物的配伍禁忌都標得清清楚楚?！埔酪赖淖舟E。
“您看這‘五石散’的提純法子，還有混在胭脂里的遮掩手法，寫得比您審案的卷宗清楚多了吧？”
她把圖譜往周顯眼前湊了湊：“您說您審案時要是能這么仔細，也不至于連毒和邪祟都分不清啊……”
“你！你放肆！”周顯又氣又怕，指著唐晚的手都在發(fā)抖，他現(xiàn)在感同身受，公主和這瘋子在府門口互扇時的心情，“來人！把這個目無王法的女人給我拿下！”
“拿下誰？”
唐晚突然揚聲，從袖中甩出一疊紙，落在地上。每張紙上面清清楚楚記著：近一個月，二皇子府內(nèi)侍共買走二十盒“醉春顏”胭脂，與死者所用的批次完全一致。
“周大人，”唐晚的聲音冷得像數(shù)九寒天的冰，“是拿我，還是拿二皇子府上的下人來對質(zhì)？”
周顯看著地上的賬冊，又想起女兒可能身處險境，嘴唇直哆嗦。
“看來周大人是選不出來了?！碧仆韽澭?，撿起那支發(fā)黑的銀簪，“那這案子，我替大理寺接了。至于你……”
她瞥了眼周顯，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：“還是先回家看看你女兒，有沒有中你說的‘邪祟’吧?！?/p>
轉(zhuǎn)身離開……
“唐晚”（溫以凡魂）裹緊身上的青布裙，鬢邊插著支廉價銀簪——此刻她是“蘇二娘”，一個從江南來的香料販子。
“新來的？”守門的侍衛(wèi)斜睨著她，手里的鞭子在掌心敲出輕響，“李太醫(yī)吩咐了，只許進，不許亂看?！?/p>
“唐晚”低頭哈腰，手里的香料匣子故意晃了晃，發(fā)出細碎的碰撞聲：“曉得曉得，小婦人就是來送新制的‘凝神香’，聽說貴人用著好，特意再送些來?！?/p>
眼角的余光掃過靜心苑門內(nèi)——廊下的燈籠晃得厲害，隱約有女子的嗚咽順著風飄出來，像被捂住嘴的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