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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順著廉價雨衣的領口灌進來。

我縮了縮脖子,把最后一張傳單塞給匆匆走過的西裝男。

他看都沒看就扔進了垃圾桶,濺起的泥水弄臟了我的褲腳。

"裴哥,下班了!"快餐店同事小李在馬路對面招手,"今天發(fā)夠300張了吧?"

我點點頭,揉了揉酸痛的手腕。

曾經(jīng)簽上億合同的手,現(xiàn)在每天要遞出三百張炸雞折扣券。

裴氏破產(chǎn)后,父親入獄,資產(chǎn)清零,這套50元買的雨衣是我最值錢的家當。

手機震動,是房東催租信息。

我數(shù)了數(shù)兜里的零錢——還差兩百。

轉(zhuǎn)角處的當鋪還亮著燈,我摸了摸腕表,這是最后一樣能賣的東西了。

"勞力士蠔式恒動,"柜臺后的老頭推了推眼鏡,"假的。"

"不可能!"我聲音發(fā)啞,"這是限量版..."

"仿得不錯,但機芯不對。"他把表扔回來,"五十塊收不收?"

我抓起表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這塊表是去年生日溫念送的,她怎么可能...

腳步突然頓住。

記憶閃回那個早晨,溫念眼睛亮晶晶地把表盒推過來:”瑾川哥,生日快樂。"

我當時怎么回的?

好像是"放那吧,我開會要遲到了"。

雨越下越大。

我站在當鋪屋檐下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表面玻璃有處細微劃痕——這不是我的那塊。

我想起我的那塊早就在上個月交房租時賣掉了,這是溫念不知何時放在我信箱里的仿品。

表殼背面刻著一行小字:Gute Besserung(早日康復)。這是...

“德語。"我喃喃自語。

那年我重感冒,溫念每天來送粥。

有次聽見她對著手機練這句德語,我問她學這個干嘛,她紅著臉說"看劇學的"。

回到出租屋,我癱在彈簧咯吱響的床上,從床底拖出個紙箱。

里面全是溫念送的小東西:鋼筆、領帶夾、袖扣...每件都帶著便簽,字跡工整得像印刷品。

「瑾川哥開會多,這支筆握感舒適」(他媽的,我弄丟在哪次酒局了?)

「聽說您要見日本客戶,袖扣是櫻花形狀」(后來被蘇媛"不小心"扔進咖啡里)

「最新款降噪耳機,您總失眠...」(轉(zhuǎn)手送給了司機老張)

我抓起最底下那個褪色的平安符——十八歲那年她三步一跪從山腳求來的。

當時我笑她封建迷信,現(xiàn)在它是我唯一的護身符。

手機突然響起陌生號碼。

"裴先生?"一個女聲說,"這里是仁和醫(yī)院。您的體檢報告顯示嚴重營養(yǎng)不良,建議..."

我掛斷電話。

自從上周昏倒在快餐店后廚,各種”慈善機構(gòu)"就輪番轟炸我。

奇怪的是,他們都知道我對青霉素過敏。

第二天餐廳早班,我正擦桌子,經(jīng)理突然沖過來:"小裴!VIP包間缺人手,你去!"

推開包間門的一瞬間,我血液凝固了。

溫念穿著淡紫色套裝坐在窗邊,正和對面的精英男交談甚歡。

她頭發(fā)挽起,露出線條優(yōu)美的頸項,藍寶石耳墜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
那是我見過最貴的珠寶,卻不及她眼里光彩的萬分之一。

"這道松露鵝肝,"她微笑著對服務生說,"請換成素菜。李總對動物蛋白過敏。"

精英男驚訝地挑眉:"溫總怎么知道?"

"上次論壇茶歇,"她抿了口紅酒,"您特意要了純素點心。"

我僵在門口,托盤上的檸檬水微微晃動。

這種觀察力我太熟悉了——曾經(jīng)我每一個喜好、禁忌,她都如數(shù)家珍。

"服務員?"精英男皺眉,"倒水啊。"

我低頭上前,刻意讓劉海遮住臉。

但溫念的香水味飄過來時,手指還是不爭氣地發(fā)抖。

這是她最喜歡的白檀香,從前只有重要場合才用。

"謝謝。"她目光掃過我的工牌,眼神毫無波動,仿佛在看陌生人。

就在我即將退出包間時,門被猛地推開。

蘇媛踩著十厘米高跟鞋闖進來,香奈兒套裝掩不住她憔悴的臉色。

"溫念!"她尖聲叫道,"你以為買通警方就能..."

話卡在喉嚨里——她看見了我。

“喲,這不是裴大少嗎?"蘇媛的紅唇扭曲成惡毒的笑容,

“怎么,改行當waiter了?"

她故意碰翻我托盤上的水杯,冰水潑了我一身。

包間里鴉雀無聲。

我攥緊濕透的衣角,聽見溫念輕輕放下餐巾的聲音。

“蘇小姐,"她聲音像淬了冰,"你父親保釋期違規(guī)出境,現(xiàn)在你是唯一在押嫌疑人。"

她推過一份文件,"看看這個再決定要不要鬧。"

蘇媛翻開文件,臉色瞬間慘白:"你怎么會有..."

"選擇很簡單,"溫念微笑,"要么安靜離開,要么今晚在審訊室看這些證據(jù)。"

蘇媛踉蹌后退,撞在我身上。

我下意識扶住她,聞到她衣領殘留的大麻味——看來取保候?qū)徠陂g也沒安分。

"滾開!"她甩開我的手,卻湊近我耳邊低語,"她知道是你爸策劃綁架她嗎?"

我如遭雷擊。

蘇媛趁機把個硬物塞進我口袋,踩著高跟鞋噠噠離去。

溫念重新拿起菜單:"抱歉李總,讓您見笑了。"

精英男好奇地打量我:"這位是..."

"不熟。"溫念淡淡道,"一個故人。"

這句話比冰水還冷。

我機械地退出包間,在洗手間隔間里掏出蘇媛塞的東西——是個微型U盤。

下班后,我狂奔回出租屋,用二手電腦讀取U盤。

里面只有一個音頻文件,日期是二十年前:

"...孩子處理干凈沒有?"父親的聲音。

"放心,扔外省福利院了。"一個女聲回答——是裴夫人!

"老溫那邊..."

"他永遠找不到。"裴夫人冷笑,"等咱們拿到碼頭項目,再制造個意外..."

我癱在椅子上,胃里翻江倒海。

這些年溫念在裴家遭受的一切,全始于這場陰謀。

而我,兇手的兒子,有什么資格求她原諒?

窗外雨停了,月光照在墻上的掛歷——明天是溫念生日。

也是…她被拐賣的日子。

我摸出最后一張百元鈔,沖向街角花店。

二十五支白玫瑰,那是她來到裴家時的年齡。

花店老板娘熟稔地包裝花束:"又給女朋友送花啊?"

我苦笑搖頭。

出門時,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停在對街。

車窗降下,露出小林的臉。

"裴先生,"她遞出個信封,"溫總讓我轉(zhuǎn)交。"

里面是張去云南的機票,和一把老式鑰匙。

"溫家老宅的書房,"小林嘆氣,"她說...物歸原主。"

我握緊鑰匙,突然明白了什么:"她是不是...病得更重了?"

小林眼眶瞬間紅了:"醫(yī)生說她撐不過..."

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,刺耳的警笛淹沒了后半句話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3 09:20:2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