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覲見的地點并非莊嚴的金鑾殿,而是御書房偏暖閣。
檀香裊裊,卻驅(qū)不散那股無形的沉重威壓。
皇帝年約四旬,面容沉靜,眼神看似平和,實則暗流洶涌。
他并未賜座,只讓我站在下首。
皇帝的聲音不高,“朕聽聞你為了進宮鬧出了不小的動靜?”
我抬眼,目光坦然迎上皇帝的審視,“臣女所為,非為私怨泄憤,而是為陛下甄選入宮之人,清除隱患,確保其福澤深厚之名,名副其實。”
“哦?”皇帝眉梢微挑,似笑非笑。
“陛下明鑒?!蔽椅⑽⒐?,“以替身之姿混淆視聽,送入宮闈,他日若生禍端,損及陛下天威與皇家顏面,臣女與相府,萬死難辭其咎?!?/p>
皇帝靜靜聽著,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擊,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輕響。
暖閣內(nèi)落針可聞,無形的壓力幾乎令人窒息。半晌,他忽然道:“抬起頭來?!?/p>
我依言抬首,目光平靜,不閃不避。
“伶牙俐齒,心思縝密,手段也夠狠?!?皇帝緩緩評價,聽不出喜怒?!翱磥硐喔@些年,倒是埋沒了一塊璞玉?!?/p>
“陛下謬贊。臣女不過是求生罷了?!?我垂眸,姿態(tài)放得更低。
皇帝的眼神深邃了幾分。他端起手邊的茶盞,輕輕呷了一口,“你倒是個明白人,也夠坦誠。”
他放下茶盞,目光重新鎖住我,“你可知,朕為何執(zhí)意要你入宮?”
我心中微凜,謹慎搖頭:“臣女愚鈍,不敢妄測圣心?!?/p>
“再仔細看看,”皇帝的聲音低沉了幾分,“當真……認不出來嗎?”
認出來?我心頭猛地一跳,依言再次抬眸,更加仔細地望向那張沉靜威嚴的帝王面龐。
無論如何也無法與記憶中任何一個面孔重合。
“是……臣女愚鈍?!蔽倚⌒囊硪淼亻_口,試探著問,“莫非……陛下曾微服出巡時,臣女有幸……得見天顏?”
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。
皇帝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靜靜地看著我,似有深意流轉(zhuǎn)。
忽然,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,竟帶著一種儒雅溫潤的風度,瞬間柔和了他周身冷硬的帝王之氣,顯得異常好看。
隨即,他執(zhí)起御筆,鋪開一張素箋,手腕微動,筆走龍蛇,寫下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。
寫罷,他并未言語,只是將那張墨跡淋漓的紙,輕輕推到了御案邊緣。
我的目光落在紙上——
墨竹。
轟?。?/p>
仿佛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!
怎么會是墨竹?!
及笄禮后那段最灰暗壓抑的歲月里,父母的目光被秦素素徹底奪走,我滿心苦悶無處傾訴。
一次偶然發(fā)泄的投書,竟意外結(jié)識了一位遠方的信友。
他自稱“墨竹”,年長我許多,言辭間充滿了洞悉世事的智慧與溫和包容的力量。
每一次收到他開解的回信,都如同在陰霾中透進一縷陽光。
是他教我學會豁達,教我如何抵御秦素素的明槍暗箭,讓我漸漸平息下來,學會了在夾縫中堅韌地生存。
他是那段黑暗時光里,我唯一的精神支柱。
可上輩子他約我見面,我卻因秦素素的刻意刁難,最終失約未能成行!
原來如此!
上輩子相府闔府抄斬,哪里僅僅是因為秦素素的冒犯之罪?更深的原因,恐怕是帝王,早已洞察了相府偷梁換柱的欺君之罪!
而我……
我猛地想起!在相府被打入天牢的前夕,曾有一個神秘人試圖救我出去!
可那時的我,早已心如死灰,跳河自盡了。
原來那份生機,是他。
而我,卻在前世,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了他伸來的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