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,聲音卻更加溫和:“很簡單。那位新來的世子妃,明月昭,她似乎對你……有些多余的關(guān)心。你覺察到了么?”
江妃白的心猛地一跳!
她叫明月昭?
那個眼神冰冷、氣勢迫人、腳有四寸有余的女人?
她是世子妃?
她是陸懷袖的正妻?!
來找她,還讓婆子給她飯吃、幫她換衣裳的那個女子?
那她眼神中的那點微光是何意?
她為何要救她?
世子竟然娶了她?
娶了一個女將軍?
“她是個妒婦!見了紅俏姑娘一面,便發(fā)作了她。讓她跪在杯子碴上跪了四個多時辰,活活跪廢了紅俏姑娘那雙膝蓋。你莫以為她對你有什么憐惜,她在打壓紅俏姑娘罷了?!?/p>
“原來是這樣……怪不得……”江妃白忽然又失落了。
“她若是知道你勾搭了世子,只怕會以百倍的手段報復(fù)你。所以,你一點也不能露出來。明白么?”
“是……那我該怎么做?”
“她若再來找你,或者派人接觸你,”柳褔盯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,“無論她問什么,說什么,你都要一字不差地告訴我。尤其是……關(guān)于詩詞,關(guān)于世子,關(guān)于《漱玉集》的任何話。明白么?你的詩才向來很好,世子妃很喜歡。你別告訴她是你寫的。你便說,這是世子的筆墨?!?/p>
“是。她……她喜歡我的詩?”江妃白猶猶豫豫問道,眼神中又露出希冀之色。
“是的。這就是你的價值。但你要這些沒用!對世子有用才有用!所以這些詩,必須是世子寫的。你明白么?”柳褔盯著她,觀察她的反應(yīng)。
“明白!我明白!”江妃白用力點頭,眼中閃爍著一種混合著恐懼、討好和野心的光芒,“只要柳先生信守承諾,助我成為張夫人,妃白愿為先生做任何事!世子妃若來,我定將她的一舉一動、一言一行,都如實稟告先生!”
“很好?!绷囍逼鹕?,臉上露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容。
江妃白的懦弱和貪婪,果然是最好的武器。
“記住你今天的話。三日后,我會派人來接你。你好好準(zhǔn)備。不過,你是不是該讓我知道……你很聽話?你很溫順?……”柳福忽然溫柔的低語,露出覬覦的眼神。
”我……才說要我……去做張夫人……“江妃白看他欺身過來,渾身顫抖。
”那有什么?世子送的人,他敢挑剔?“柳福輕浮的說道。
”我……我……“江妃白滿面淚水。
”我和我叔叔也要看看你聽不聽話?!傲@湎铝四?。
”是!是!……我聽話?!?/p>
……
半個時辰后,柳福滿面春風(fēng)的離去,留下江妃白獨自在冰冷的房間里。
她臉上淚痕未干,身體還在微微發(fā)抖,但眼神卻已完全不同。
那是一種被巨大誘惑扭曲的、孤注一擲的光芒。
——柳福又曲意哄了她半個時辰。
她不再去想那些被巧取豪奪的詩詞,不再去想陸懷袖、柳文淵的冷酷,滿腦子只剩下“鹽運使夫人”這五個璀璨的大字。
它是根救命稻草!
至于明月昭……
她的心中忽然隱隱升起一絲扭曲的快意和嫉妒:你高高在上又如何?你的丈夫剽竊我的才情來哄騙你,而我將踩著你的關(guān)心,攀上張大人的枝頭,好像也是對的。總不成我要和你這樣粗莽的女子共事一夫吧?
她摸索著爬到梳妝臺前,對著鏡中蒼白憔悴卻難掩清秀的臉,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。
她自然還是有美貌的。
雪白的瓜子臉,無暇無缺的肌膚,杏仁般的眼睛,挺翹的鼻子,櫻桃般的嘴唇,三寸金蓮的小腳,無處不美。
只是世子見的女人太多了罷了。
然而世子這般朝三暮四又粗鄙,口口聲聲說她“既無英武之氣,又無小心小意的規(guī)矩”,跟他鬧騰一回,就讓紅俏折辱她,還是早日脫身為妙!
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,不惜一切代價!
棲梧院,夜深人靜。
青黛悄無聲息地溜進來,臉上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。
“少夫人!”她壓低聲音,“奴婢打聽到了!柳先生的心腹,也是他的侄兒,那個叫柳福的管事,今晚悄悄去了一趟聽雨軒,待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功夫才出來,出來時,臉上還帶著笑?!?/p>
明月昭坐在燈下,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環(huán)。
聞言,指尖微微一頓。燈火在她清冷的側(cè)臉上跳躍,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。
“哦?帶著笑?”明月昭聲音平靜無波:“那是……談妥了什么事?”
“想來是的。因為江氏很快就有丫鬟為她洗漱打扮,說是柳先生恢復(fù)了她的份例,又能安安生生在咱們府里當(dāng)小姐了!”青黛一臉不屑。
“可還打聽到別的?比如,西苑這兩日可有什么異常采買?或是柳文淵那邊,是否接觸過外客?”
青黛想了想,搖頭:“采買那邊沒聽說特別的東西。至于外客……柳先生今日午后,倒是去了一趟城南的‘云來客?!犝f是江南來的鹽商包下了那里最好的院子。”
她將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一股腦說了出來。
鹽商?江南?明月昭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柳文淵那日對陸懷袖說的話——“江南鹽運使張大人,新近喪偶……”
一切線索瞬間串聯(lián)!
柳文淵的心腹在此時秘密接觸江妃白,面帶得色;江南鹽商進京;鹽運使喪偶求娶……江妃白,就是他們準(zhǔn)備“賣個好價錢”的貨物!時間就在這三五日之內(nèi)!
而江妃白……明月昭想起那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、病態(tài)的狂熱光芒。
柳文淵定是許下了她無法拒絕的“前程”!
所以,自己那日試圖喚醒的一點善意,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,恐怕早已被江妃白當(dāng)成了向上攀爬的墊腳石,甚至……告密的資本!
“少夫人,您說……江姑娘會不會……”青黛也想到了什么,小臉上滿是擔(dān)憂。
“她會的?!泵髟抡训穆曇衾涞孟癖霸谧銐虻恼T惑面前,懦弱會變成最鋒利的背叛之刃。”
她毫不意外。
江妃白的選擇,恰恰印證了她對人性之劣的認(rèn)知。
前世,她身邊也不乏為了利益倒戈相向之人。
“那……那我們怎么辦?柳先生他們要把江姑娘送走,那…那世子剽竊詩詞的事……”青黛急道。
她雖不完全明白其中關(guān)竅,但也知道江妃白是關(guān)鍵證人。
明月昭看著跳躍的燭火,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鋒利的弧度。
那笑容里,沒有憤怒,沒有失望,只有一種洞悉一切、掌控棋局的沉靜。
“送走?”她輕聲重復(fù),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,“他們想送,也得看……我讓不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