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換的酒店宴會廳更大。
更奢華。
婚禮流程重新走了一遍。
司儀很專業(yè)。
努力調動氣氛。
賓客也很配合。
仿佛剛才那場鬧劇沒發(fā)生過。
交換戒指。
親吻新娘。
香檳塔。
切蛋糕。
我臉上一直帶著笑。
標準的新娘微笑。
林遠一直握著我的手。
手心干燥。
溫暖。
敬酒的時候。
我爸媽眼圈紅紅的。
拉著我的手。
“念念……”我媽哽咽,“受委屈了?!?/p>
我爸拍拍林遠肩膀。
“小林,好孩子?!?/p>
林遠替我擋了所有的酒。
一杯接一杯。
面不改色。
最后送走所有賓客。
已經是深夜。
累。
骨頭縫里都透著酸。
回到頂層套房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。
燈火璀璨。
我踢掉高跟鞋。
赤腳踩在厚地毯上。
婚紗的束腰勒得我喘不過氣。
“幫我一下。”我背對著林遠。
他溫熱的手指。
靈巧地解開那些復雜的搭扣和系帶。
束縛松開。
我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沉重華麗的婚紗滑落在地。
堆在腳邊。
像一團巨大的、疲憊的云。
我里面穿著絲質的吊帶襯裙。
走到落地窗前。
看著外面。
林遠倒了杯溫水。
遞給我。
“喝點?!?/p>
我接過來。
溫水滑過喉嚨。
舒服了一點。
“不問嗎?”我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。
“問什么?”
“周揚?!?/p>
“你想說嗎?”
我沉默。
過了好一會兒。
“三年前,我們分手,就像我剛才說的?!?/p>
“我出差提前回來?!?/p>
“撞見他和李薇薇?!?/p>
“李薇薇是我那時候最好的朋友。”
“我們一起租的房子?!?/p>
“主臥是我和周揚住?!?/p>
“次臥是李薇薇?!?/p>
“那天,在我的床上。”
“用著我買的床單?!?/p>
“床頭柜里,還剩半盒我買的套子。”
我語氣很平。
像在說別人的事。
“周揚當時說,他喝醉了,李薇薇勾引他?!?/p>
“李薇薇說,他們是真心相愛,求我成全?!?/p>
“我給了周揚一耳光。”
“把他們都趕了出去。”
“連夜換了鎖。”
“周揚后來找過我很多次?!?/p>
“道歉?!?/p>
“下跪?!?/p>
“扇自己耳光?!?/p>
“在樓下淋雨站一整夜?!?/p>
“我一次門都沒開過。”
“所有聯系方式拉黑。”
“換了工作?!?/p>
“搬了家?!?/p>
“徹底消失。”
“直到今天?!?/p>
我看著林遠。
“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這里的?!?/p>
“也不知道他發(fā)什么瘋。”
林遠走過來。
從后面輕輕環(huán)住我。
下巴擱在我頭頂。
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。
還有干凈的皂香。
“我知道了?!彼f。
聲音很穩(wěn)。
“累了,去泡個澡?”他問。
我點頭。
熱水漫過身體。
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松弛。
疲憊感卻更重。
像潮水一樣漫上來。
我靠著浴缸邊緣。
閉上眼睛。
腦子里亂糟糟的。
周揚那張慘白的臉。
歇斯底里的叫聲。
賓客們探究的眼神……
一只溫熱的手搭上我的肩。
輕輕揉捏。
“別想了?!绷诌h的聲音在霧氣里有些模糊。
他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。
穿著浴袍。
蹲在浴缸邊。
“我沒那么脆弱?!蔽艺f。
“我知道?!彼种噶Φ肋m中,揉著我僵硬的肩頸,“但在我這兒,你可以不用撐著?!?/p>
我沒說話。
向后靠。
把頭枕在他手臂上。
熱水包裹著。
他的手很暖。
房間很靜。
只有水聲。
過了很久。
我低聲說。
“林遠?!?/p>
“嗯?”
“謝謝你。”
“謝什么?”
“今天……沒讓我難堪。”
他捏我肩膀的動作停了一下。
然后更輕地揉。
“你是我老婆?!?/p>
“我不護著你,護著誰?”
第二天醒來。
陽光透過紗簾。
有點刺眼。
身邊是空的。
摸了下。
床單微涼。
林遠起得很早。
我坐起來。
渾身還是酸。
婚禮真是個體力活。
手機在床頭柜震動。
嗡嗡響個不停。
拿起來看。
微信炸了。
無數條消息。
小紅點密密麻麻。
家族群。
同事群。
朋友群。
還有無數私聊。
點開其中一個。
是昨天在場的大學同學。
發(fā)了個鏈接。
附帶一行字。
【念念,你上本地熱搜了!】
心里咯噔一下。
點開鏈接。
是本地一個熱門生活論壇。
最頂上的帖子。
標題血紅。
【爆!婚禮現場驚天大瓜!前男友下跪搶親,新娘冷酷絕情!】
下面配了幾張模糊的現場照片。
抓拍的。
周揚跪在紅毯上。
仰著頭嘶吼。
我站在他面前。
居高臨下。
林遠擋在我身前。
照片角度刁鉆。
顯得我表情特別冷。
帖子內容添油加醋。
把我們三個的關系描述得極其狗血。
說我嫌貧愛富,踹了相戀七年的前男友,火速攀上高枝。
前男友癡心不改,婚禮現場上演苦情戲。
我冷酷到底,當眾揭前任傷疤,羞辱他出軌。
最后還暗示新郎背景不簡單,前男友被“請”出去的手段強硬。
評論區(qū)熱鬧得像菜市場。
【臥槽!年度大戲!】
【這新娘夠狠的!當眾說床單和套子……殺人誅心?。 ?/p>
【前男友活該!出軌男死不足惜!支持新娘!】
【樓上別圣母!七年的感情,一點機會不給?還當眾處刑?太狠了吧?】
【新郎看著就不是善茬,有錢人手段多著呢?!?/p>
【只有我好奇那個閨蜜李薇薇嗎?后續(xù)呢?】
【蹲一個后續(xù)!】
……
手機又震。
另一個朋友發(fā)消息。
【念念,你沒事吧?網上瞎說的,別往心里去?!?/p>
【需要幫忙澄清嗎?】
我捏著手機。
指尖冰涼。
門開了。
林遠端著一個托盤進來。
牛奶。
煎蛋。
烤得金黃的吐司。
香氣飄過來。
“醒了?”他把托盤放在小圓桌上,“吃點東西?!?/p>
他穿著家居服。
頭發(fā)有點亂。
看著很放松。
“你看到網上的東西了?”我問。
他把牛奶遞給我。
溫的。
“看到了?!彼Z氣平靜,“不用管。”
“鬧這么大……”
“我已經讓人處理了。”他拉開椅子坐下,“帖子很快會刪干凈?!?/p>
“能刪干凈嗎?”我捧著牛奶杯,熱度透過瓷杯傳到手心,“那么多人看到了?!?/p>
“刪掉源頭,熱度下去就沒事了。”他切了一小塊煎蛋,遞到我嘴邊,“張嘴?!?/p>
我下意識張嘴。
香嫩的煎蛋。
“流言的本質是無聊?!彼约阂渤粤艘豢冢斑^幾天,有新的熱鬧,誰還記得你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?!彼粗?,眼神很定,“顧念,你現在要想的,是去哪里度蜜月?!?/p>
“馬爾代夫?還是歐洲?或者找個暖和的小島?”
“我讓助理把資料發(fā)給你選。”
他語氣太理所當然。
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沉穩(wěn)。
我緊繃的神經。
莫名就松了一點。
“網上那些……”
“交給我。”他打斷我,“你負責挑地方,玩得開心?!?/p>
林遠的效率很高。
中午再看。
論壇那個熱帖果然消失了。
搜關鍵詞也一片空白。
家族群里,我爸發(fā)了條消息。
【網上亂七八糟的東西,都別信,也別傳。念念和小林好著呢?!?/p>
下面一串親戚的附和。
【就是就是!】
【小林多好的孩子!】
【那個姓周的,當年就不是東西!】
【念念別理那些!】
心里有點暖。
又有點堵。
林遠在書房開視頻會議。
我坐在客廳沙發(fā)上。
刷手機。
一條新的好友申請?zhí)鰜怼?/p>
頭像空白。
昵稱:揚。
驗證消息:念念,求你,加我,就一次。
手指懸在屏幕上。
過了幾秒。
點了拒絕。
下一秒。
電話響了。
是個陌生本地號碼。
我掛斷。
又響。
再掛。
再響。
鍥而不舍。
我接通。
放到耳邊。
沒說話。
“念念……”周揚沙啞的聲音傳來,帶著濃重的鼻音,像哭過,“你終于肯接電話了……”
“有事?”我問。
“念念……我知道錯了……真的知道錯了……”他語無倫次,“昨天我瘋了……我太想你了……控制不住……”
“我看到網上那些帖子了……他們都在罵你……罵得好難聽……我心疼……”
“我?guī)湍愠吻?!我去發(fā)帖子!說是我混蛋!是我對不起你!不關你的事!”
“念念……你原諒我一次……就一次……”
我打斷他。
“周揚?!?/p>
“我們早就結束了。”
“昨天在婚禮上,我說得很清楚?!?/p>
“別再找我?!?/p>
“也別再打電話。”
“否則,我會報警?!?/p>
“我說到做到?!?/p>
電話那頭。
死寂。
只有他粗重的呼吸。
過了幾秒。
他聲音變了。
不再是哀求。
帶著一種絕望的狠。
“顧念……你真這么絕情?”
“是?!?/p>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他笑起來,聲音像砂紙磨過,“你不仁……別怪我不義!”
“你那個好老公林遠!”
“你以為他是什么好東西?!”
“他……”
電話突然斷了。
忙音。
嘟嘟嘟——
我皺眉。
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。
他最后那句話……
什么意思?
林遠從書房出來。
“跟誰打電話?”他走過來,很自然地拿走我手里的手機,看了眼屏幕,“陌生號碼?”
“周揚?!蔽艺f。
林遠眼神沉了一下。
“他說什么?”
“老一套。懺悔。哀求?!?/p>
“還有呢?”
“最后好像要說什么……關于你的。電話斷了?!?/p>
林遠拿著我的手機。
操作了幾下。
“把他號碼拉黑了?!?/p>
他把手機還給我。
“下次再換號打來,不用接,直接拉黑?!?/p>
“他說你……”
“狗急跳墻,挑撥離間的話,你也信?”林遠揉了下我的頭發(fā),語氣輕松,“餓不餓?想吃什么?中午出去吃?新開了一家粵菜館,評價不錯。”
他太鎮(zhèn)定。
太坦然。
我心里那點疑慮。
像陽光下的薄霧。
很快散了。
“好啊?!蔽艺f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