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皇家書苑回來的路上，林羽的腳步輕快得像踩著云朵。陽光透過剛放晴的天空，在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出碎金似的光，連空氣里都飄著桂花香。他把扶蘇說的 “寬嚴相濟” 在心里翻來覆去地琢磨，連春桃說 “前面有賣糖畫的” 都沒聽見。
“公子！你看那糖畫！” 春桃拽了拽他的袖子，指著街角的小攤。攤主正用糖稀在青石板上畫龍，金色的糖絲在陽光下閃著亮，引得幾個孩童圍著拍手。
林羽這才回過神，目光落在那些流著汗的孩童臉上。七月的咸陽已經(jīng)熱得像蒸籠，孩子們的額頭上全是汗珠，手里的糖畫沒拿一會兒就化了，黏在手指上亮晶晶的。
“天這么熱，要是有涼的東西就好了。” 一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舔著融化的糖畫，小聲嘟囔。
林羽心里突然竄出個念頭 —— 做冰淇淋！現(xiàn)代的冰淇淋用奶油和糖做，秦代沒有奶油，但有蜜水和硝石。硝石溶于水時會吸收熱量，能讓水溫驟降，剛好可以用來做冰酪。
“春桃，咱們先不回府?！?林羽轉(zhuǎn)身往雜貨鋪走，“去買點硝石和蜂蜜?！?/p>
“買硝石做什么？” 春桃抱著蘭花，小跑著跟在他身后，“那東西是煉丹用的，聽說有毒呢?！?/p>
“有用處，” 林羽推開雜貨鋪的門，一股草藥味撲面而來，“你就等著吃好東西吧。”
雜貨鋪老板是個矮胖的中年人，見林羽穿著錦袍，連忙堆起笑：“公子想買點什么？剛到的蜀錦，還有西域的香料……”
“我要硝石，最好是顆粒細的，再來一罐蜂蜜?！?林羽打斷他，手指在貨架上掃過 —— 果然看到個陶罐，里面裝著灰白色的硝石，顆粒像碎冰似的。
老板眼睛亮了：“公子懂煉丹？這硝石可是上等貨，從巴郡運過來的……”
“少廢話，算賬?！?林羽沒心思聽他啰嗦，摸出碎銀放在柜臺上。
春桃抱著裝硝石和蜂蜜的陶罐，臉皺得像顆酸梅：“公子，這東西真能吃？要是吃壞肚子，相爺又要罰您了?！?/p>
“放心，保證沒事?！?林羽接過陶罐，腳步更快了，“咱們?nèi)ヨF匠鋪，再買個銅盆?！?/p>
他需要兩個銅盆，一個裝蜜水，一個裝硝石和水，把小盆放進大盆里，利用硝石制冷。鐵匠鋪的老板見他要兩個大小不一的銅盆，好奇地問：“公子要這盆做什么？洗衣服用？”
“做吃的?！?林羽盯著鐵匠捶打銅片，火花濺在他胳膊上都沒眨眼，“盆底要平，邊緣打磨光滑點?！?/p>
等拿到銅盆時，日頭已經(jīng)爬到頭頂。林羽抱著銅盆和陶罐往回跑，路過西市時，又拐進布莊買了塊細麻布 —— 用來過濾蜜水里的雜質(zhì)。春桃跟在他身后，懷里的蘭花早就被擠得歪了花枝，臉上卻寫滿好奇。
“公子，真的能做出涼東西？”
“保證比冰窖里的冰塊還涼?！?林羽推開長安君府的側(cè)門，剛好撞見張管家在指揮仆役曬竹簡，“張管家，借廚房用用，我做點新奇玩意兒?！?/p>
張管家看著他懷里的銅盆和硝石，眉頭擰成了疙瘩：“公子又要折騰什么？相爺剛讓人來說，下午要帶你去見廷尉……”
“就用半個時辰！” 林羽沒等他說完就沖進廚房，“做好了先給你嘗！”
廚房的廚子正在燉肉，見林羽抱著銅盆闖進來，嚇得差點把湯勺掉鍋里：“公子！廚房油煙大，您快出去……”
“借你的灶臺用用。” 林羽把銅盆放在案上，指揮廚子燒熱水，“再找個干凈的陶罐，裝蜜水?！?/p>
廚子不敢違抗，只能讓小工燒熱水，自己站在旁邊搓著手看 —— 這位 “咸陽第一紈绔” 上次改裝馬車已經(jīng)夠新奇了，這次竟要在廚房煉丹？
林羽先把蜂蜜倒進陶罐，加溫水?dāng)嚢枞诨?，又讓春桃用麻布過濾掉雜質(zhì)，倒進小銅盆里。接著往大銅盆里鋪了層硝石，把裝蜜水的小銅盆放進去，再往縫隙里塞滿硝石，淋上溫水。
“盯著這個盆，” 林羽對春桃說，“硝石化了就再加，千萬別讓水灑出來?！?/p>
硝石遇水后 “滋滋” 作響，冒出細小的氣泡。春桃蹲在盆邊，眼睛瞪得圓圓的，看著小銅盆外壁很快凝結(jié)出白霜，驚得捂住嘴：“真的變涼了！”
廚子湊過來探頭看，被林羽一把攔?。骸皠e碰！硝石水有毒?！?他拿起竹勺，每隔片刻就攪拌一下蜜水 —— 要讓它均勻降溫，才不會凍成冰塊。
半個時辰后，蜜水漸漸凝成了半固體，像現(xiàn)代的冰沙，舀起來時還帶著冰碴。林羽舀了一勺嘗了嘗，甜絲絲的帶著蜜香，涼意在舌尖炸開，瞬間驅(qū)散了滿身熱氣。
“成了！” 他把冰酪倒進瓷碗，撒上碾碎的杏仁，“春桃，你嘗嘗?！?/p>
春桃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，剛碰到嘴唇就瞇起眼睛：“比冰窖里的梅子湯還涼！公子，這叫什么？”
“就叫秦式冰淇淋?！?林羽又舀了幾碗，遞給旁邊看呆了的小工，“拿去給府里的孩子分了?！?/p>
小工們歡呼著跑出去，很快就傳來孩童的笑聲。林羽看著剩下的冰酪，突然想起西市那些流著汗的孩子，對春桃說：“再做兩盆，裝在陶罐里，咱們送去西市?！?/p>
張管家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，手里還攥著林羽落下的蘭花：“公子，相爺在正廳等著呢，廷尉都到了……”
“讓他們等會兒，” 林羽往陶罐里裝冰酪，用麻布裹住保溫，“就送完這一趟，耽誤不了事?！?/p>
張管家看著他眼里的光，突然想起君夫人說的 “他以前太像影子”，嘆了口氣：“老奴跟你一起去，快去快回。”
西市的孩童看到林羽提著陶罐過來，起初還躲著 —— 上次馬車競速嚇壞了不少人。直到林羽舀出冰酪遞過去，那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才怯生生地接過，嘗了一口后眼睛亮了，蹦起來喊：“是涼的！甜的！”
孩童們立刻圍了上來，排著隊伸手要。林羽讓春桃負責(zé)分發(fā)，自己則靠在柳樹下看著 —— 有個瘸腿的小男孩擠不到前面，他特意舀了滿滿一碗遞過去，看著孩子凍得縮脖子卻舍不得放下碗的樣子，心里比自己吃了還甜。
“公子，這樣會不會太浪費了？” 春桃悄悄說，“這蜂蜜和硝石都不便宜。”
“錢就是用來花的，” 林羽笑著幫她擦去手上的蜜漬，“能讓他們涼快會兒，不算浪費?！?/p>
他沒注意到，街角的茶攤后面，一個穿灰布衫的漢子正盯著他們，手指在竹板上飛快地刻著什么 —— 那竹板上刻著 “相府公子”“西市散食”“硝石作冰” 幾個字，刻完后立刻起身，快步往皇城方向走去。
等林羽提著空陶罐回到長安君府時，日頭已經(jīng)偏西。李斯和廷尉正坐在正廳喝茶，見他進來，李斯的目光先落在他沾著蜜漬的袖口上，又掃過空陶罐，眉頭沒動，卻對廷尉說：“讓你見笑了，小犬頑劣。”
廷尉是個精瘦的老頭，眼睛卻很亮，笑著擺手：“相爺說笑了。公子能想著給孩童分食，是仁心?！?他轉(zhuǎn)向林羽，“聽說公子對《秦律》有見解？剛才相爺還說，要讓你跟我學(xué)學(xué)刑獄呢?！?/p>
林羽心里一動 —— 李斯這是要把他往官場領(lǐng)？他剛想說話，就見張管家匆匆走進來，在李斯耳邊低語了幾句。李斯的臉色微變，端茶杯的手指頓了頓。
“怎么了？” 廷尉問。
“沒什么，” 李斯放下茶杯，“宮里來人說，趙高大人聽說李由做了新奇冰酪，想討個方子?！?/p>
林羽的心沉了一下。趙高？那個歷史上篡改遺詔的宦官？他怎么會知道冰酪的事？
廷尉顯然也愣了一下，隨即笑著打圓場：“趙大人向來喜歡新奇玩意兒，公子要是方便，寫個方子送去便是。”
林羽看著李斯的臉色，突然明白張管家剛才說的是什么 —— 那個灰布衫漢子，根本就是趙高的眼線。自己不過是做了碗冰酪，竟轉(zhuǎn)眼就傳到了宮里。
“方子可以給，” 林羽突然笑了，“但得加個條件 —— 讓趙大人下令，西市每日午時設(shè)個冰酪攤，用官倉的蜂蜜做，免費給孩童分食。”
李斯和廷尉都愣住了。誰也沒料到，這個 “紈绔公子” 竟敢跟趙高提條件。
李斯的眼神閃了閃，隨即對廷尉說：“小犬胡鬧，廷尉莫怪。不過這法子倒也可行 —— 夏日炎熱，孩童易生暑氣，設(shè)冰酪攤也算體恤民生?！?/p>
廷尉撫著胡須笑了：“相爺說得是。要是趙大人同意，老夫愿意讓刑獄府出人手幫忙?！?/p>
林羽心里松了口氣。他知道自己斗不過趙高，但至少能用這個法子，讓那些西市的孩童多吃幾天冰酪。至于趙高會不會因此記恨他，已經(jīng)顧不上了。
送走廷尉后，李斯沒提趙高的事，只是讓他把做冰酪的方子寫下來。林羽趴在案上寫時，李斯就坐在旁邊看，見他把硝石用量、攪拌次數(shù)都寫得清清楚楚，忍不住問：“你怎么知道硝石能制冷？”
“以前在書上看過，” 林羽含糊道，“說是戰(zhàn)國時就有人用這法子做冰?！?/p>
李斯沒再追問，只是指尖在方子上輕輕敲了敲：“這個方子送進宮前，我會讓人改改 —— 把硝石換成普通石子，只說用冰窖余冰做的?！?/p>
林羽抬頭看他，眼里滿是疑惑。
“趙高心思重，” 李斯的聲音壓得很低，“你一個公子哥，懂得太多雜學(xué)是好事，懂得太偏門，就容易引禍。記住，藏鋒比露鋒芒更重要。”
林羽握著筆的手頓了頓。他終于明白，為什么李斯剛才沒阻止他提條件 —— 那是在默許他的仁心，卻又在悄悄幫他抹去可能引來麻煩的痕跡。
夕陽透過窗欞照進書房，把父子倆的影子投在竹簡上。林羽看著方子上被李斯圈掉的 “硝石” 二字，突然覺得這冰酪的甜味里，還藏著點別的味道 —— 是父親藏在嚴厲里的保護，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學(xué)會的權(quán)衡。
“父親，” 林羽放下筆，“以后我做冰酪，只用冰窖的冰?！?/p>
李斯點點頭，拿起方子起身：“去把蘭花送給君夫人吧，她等了一天了?！?/p>
林羽抱著那盆有些蔫的蘭花，往君夫人院里走。路過廚房時，聽到廚子們在議論 “硝石冰酪”，說要改良方子，明天做些加豆沙的。他笑著搖搖頭，腳步卻慢了些 —— 剛才廷尉說的 “學(xué)刑獄”，李斯沒有反對。或許，他真的可以試著做點什么，比如從改良刑獄里的小規(guī)矩開始，把和扶蘇說的 “寬嚴相濟”，一點點變成現(xiàn)實。
晚風(fēng)帶著涼意吹過來，吹起他的衣袖。林羽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蘭花，雖然蔫了，卻還透著淡淡的香。他突然覺得，這個夏天好像沒那么熱了 —— 有冰涼的冰酪，有扶蘇的認可，有李斯藏在嚴厲后的保護，還有那些孩童吃到冰酪時的笑臉。
至于趙高的眼線，還有未來的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，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。至少他知道，有些東西值得去爭取 —— 哪怕只是一碗能讓孩童消暑的冰酪，哪怕要為此跟權(quán)傾朝野的宦官提條件。
走到君夫人院門口時，春桃從后面追上來，手里捧著個小陶罐：“公子！廚子留的冰酪，加了桂花的！”
林羽接過陶罐，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。他抬頭看向漸暗的天空，星星已經(jīng)開始露頭，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鉆?；蛟S用不了多久，他真的能做出些改變 —— 就像這硝石冰酪，哪怕原料簡單，只要用心，也能在炎熱的夏天里，帶來一片清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