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重的砸門聲如同擂鼓,每一下都狠狠砸在沈疏影的心上,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。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了她的四肢百骸,讓她幾乎無法動彈。外面守衛(wèi)的怒吼聲清晰地穿透門板:“開門!里面的人!再不開門老子撞了!”
完了!
沈疏影腦中一片空白,唯一的念頭就是絕不能被抓到現(xiàn)行!她目光飛快地掃過昏暗的庫房,尋找著任何可能的藏身之處或退路。高高的貨架,堆積的雜物……但守衛(wèi)一旦沖進(jìn)來,根本無處可逃!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的絕望之際,庫房側(cè)門上方那扇狹小的氣窗,突然傳來“咔噠”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!
沈疏影猛地抬頭!
只見氣窗外,一張胡子拉碴、帶著幾分焦急和促狹的臉一閃而過!是府里的馬夫老趙!一個平時沉默寡言、總愛在角落打盹的老實人!
沈疏影根本來不及思考老趙為何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!只見老趙對她飛快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然后指了指氣窗外下方,又比劃了一個“跳”的動作,眼神急切。
外面守衛(wèi)的砸門聲更急了,門板已經(jīng)開始劇烈晃動,灰塵簌簌落下!
沒有時間猶豫了!沈疏影幾乎是憑著本能,用盡全身力氣,手腳并用地攀上旁邊堆積的木箱,奮力向上夠去!她的指尖終于扒住了冰冷的、布滿灰塵的氣窗邊緣。她用盡吃奶的力氣猛地向上一躥,半個身子狼狽地探出了狹窄的氣窗。
冰冷的寒風(fēng)夾著雪花瞬間灌了她滿頭滿臉!她顧不上這些,拼命扭動著身體往外鉆。就在這時,身后“轟隆”一聲巨響!庫房的側(cè)門被守衛(wèi)猛地撞開了!燈籠的光線和人影瞬間涌入!
沈疏影嚇得肝膽俱裂,幾乎是滾落下去!
預(yù)想中摔在冰冷硬地上的劇痛并未傳來。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及時地、穩(wěn)穩(wěn)地接住了她下落的身體!是老趙!
“王妃!這邊!”老趙的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。他一把將驚魂未定的沈疏影拉到旁邊一個巨大的、堆滿草料的馬車后面,用厚重的草料迅速將她遮掩起來。動作一氣呵成,快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。
幾乎就在沈疏影被草料完全蓋住的瞬間,幾個提著燈籠、手持兵刃的守衛(wèi)已經(jīng)氣勢洶洶地從氣窗下沖了過去,直奔庫房正門方向查看動靜。
“快搜!別讓賊人跑了!”
“媽的,動靜這么大,肯定沒跑遠(yuǎn)!”
腳步聲和呼喝聲在風(fēng)雪中迅速遠(yuǎn)去。
草料堆里,沈疏影蜷縮著身體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她緊緊捂住嘴,大氣不敢出,冰冷的汗珠順著額角滑落。隔著厚厚的草料縫隙,她看到老趙佝僂著背,慢吞吞地拿起一把鐵叉,開始若無其事地整理旁邊的草垛,嘴里還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小曲兒,仿佛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(fā)生。
直到守衛(wèi)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(yuǎn)處,風(fēng)雪聲重新成為主調(diào),老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,警惕地四下看了看,然后走到草料堆旁,低聲道:“王妃,人走了,快出來吧。”
沈疏影這才艱難地從草料堆里爬出來,渾身沾滿了草屑,狼狽不堪。她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馬夫,聲音還在微微發(fā)顫:“趙…趙叔?你…你為何救我?”
老趙那張布滿風(fēng)霜的臉上沒什么表情,只是用那雙渾濁卻異常清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沈疏影看不懂的東西。他擺擺手,聲音低沉而沙?。骸巴蹂槐囟鄦?。記住,今晚您只是出來散心,路過馬廄時差點滑倒,是老奴恰好扶了您一把。您什么也沒做,哪兒也沒去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沈疏影沾滿灰塵和草屑的衣裙,意有所指:“回去的路,王妃應(yīng)該認(rèn)得。雪天路滑,小心腳下。老奴…只當(dāng)什么都沒看見?!?/p>
說完,他不再看沈疏影,轉(zhuǎn)過身,拿起鐵叉,繼續(xù)慢吞吞地整理起草垛,仿佛她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沈疏影怔怔地看著老趙佝僂的背影,心頭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。這個看似普通的老馬夫,身手竟如此敏捷?他為何要冒死救她?那句“只當(dāng)什么都沒看見”又意味著什么?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緊貼在胸口衣襟里的那塊冰冷令牌,那堅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。
無數(shù)的疑問如同亂麻,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。她對著老趙的背影,用盡力氣才低聲擠出一句:“多謝…趙叔。”然后裹緊凌亂的披風(fēng),低著頭,沿著墻角的陰影,如同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消失在了茫茫風(fēng)雪之中。
回到自己那間依舊冰冷空曠的院子,沈疏影幾乎是癱倒在椅子上。身體因為后怕和寒冷而控制不住地顫抖。她脫下沾滿草屑灰塵的外衣,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深灰色的令牌。在燭光下,那猙獰的獸爪火焰圖騰和背面扭曲的古篆文字,顯得更加詭異莫測。
這到底是什么?它背后隱藏著什么?老趙的出手相助,是巧合還是……她不敢再想下去。
庫房一事有驚無險地過去了。王府里似乎并未掀起太大波瀾,只聽說守衛(wèi)們抓到了一個喝醉酒誤闖庫房的下人,被打了幾板子攆出府去。沈疏影知道,這是老趙或者別的什么人,替她抹平了痕跡。
日子又恢復(fù)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靜。只是沈疏影的心境,再也無法回到從前。那塊冰冷的令牌如同一個燒紅的烙印,時刻提醒著她任務(wù)的艱巨和王府深不可測的暗流。她變得更加沉默,也更加謹(jǐn)慎。對蕭燼,那種復(fù)雜的困惑感更深了。他依舊冷漠,依舊視她如無物??赡敲读钆?,那夜庫房的驚魂……都讓她隱隱覺得,這座王府,這個被世人稱為“血簫”的男人,遠(yuǎn)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。
她開始更細(xì)致地觀察。觀察王府的布局,觀察守衛(wèi)換班的規(guī)律,觀察那些看似普通的仆役——比如馬廄里那個沉默的老趙。她甚至開始留意蕭燼身邊的人。他身邊最得力的副將叫秦川,一個面容剛毅、眼神銳利的年輕人,身上帶著一種百戰(zhàn)精銳的殺伐之氣。他似乎對蕭燼有著近乎盲目的忠誠。
一次,沈疏影在回廊上“偶遇”秦川。她故意裝作腳下不穩(wěn),輕呼一聲,身體向前傾倒。
“王妃小心!”秦川反應(yīng)極快,一個箭步上前,手臂穩(wěn)穩(wěn)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,避免了她的摔倒。動作干凈利落,帶著軍人的果斷。
“多謝秦將軍?!鄙蚴栌罢痉€(wěn)身體,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惶和感激,微微屈膝行禮。
“王妃客氣,舉手之勞?!鼻卮ㄊ栈厥郑裆Ь?,但眼神銳利如鷹,飛快地在她臉上掃過,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。他的目光在她手腕處停留了一瞬——那里空空如也。
沈疏影心頭一凜。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秦川那一閃而逝的審視目光。他在看什么?難道是在確認(rèn)她身上是否藏著武器?還是……別的什么?她壓下心頭的疑慮,溫聲道:“秦將軍是剛從王爺書房出來?”
“是,向王爺稟報些軍務(wù)?!鼻卮ɑ卮鸬玫嗡宦?。
“王爺……身體可好些了?”沈疏影狀似無意地關(guān)心道,目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,“這幾日夜里,總聽見他咳嗽。”
秦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隨即恢復(fù)平靜:“王爺舊傷纏身,冬日里難免咳喘些,勞王妃掛心。太醫(yī)日日請脈,并無大礙。”他的語氣雖然恭敬,但帶著一種明顯的疏離和回避。
沈疏影知道問不出什么,便不再多言,帶著溫和的笑意告辭離去。轉(zhuǎn)身的瞬間,她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。秦川的戒備,蕭燼的舊傷……這些都像零散的拼圖碎片,卻拼湊不出完整的圖案。那塊令牌的來歷,更是如同石沉大海。
線索似乎再次中斷。沈疏影心中的焦灼如同野草般瘋長。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望的探尋逼瘋時,一個突如其來的機(jī)會,伴隨著巨大的危險,降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