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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過了多久,窗外透進(jìn)了灰白的天光。
我慢慢地站起身,換上了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。
把那張八十萬的支票,小心地折好,放進(jìn)貼身的口袋。
然后,我走到梳妝臺前。
拿起一個沉重的銅質(zhì)花瓶。
上午九點,門外傳來腳步聲。
門被推開一條縫,一個保鏢探進(jìn)頭來。
我用盡全身力氣,將手里的銅花瓶狠狠砸向他的腦袋。
一聲悶響。
保鏢連哼都沒哼一聲,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另一個保鏢反應(yīng)極快,立刻撲了上來。
我早有準(zhǔn)備,抓起梳妝臺上的防狼噴霧,對準(zhǔn)他的眼睛猛噴。
「??!」
他捂著眼睛慘叫。
我抓住機(jī)會,瞬間從他身邊竄了出去。
沖出房門,沖下樓梯。
別墅里的傭人看到我都驚呆了。
「攔住她!」
后面?zhèn)鱽肀gS憤怒的吼叫。
我不管不顧,拼命沖向大門。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,幾乎要炸開。
大門就在眼前。
我拉開門栓,清晨微涼的空氣涌了進(jìn)來。
我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,融入了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。
我鉆進(jìn)一輛早就叫好的網(wǎng)約車。
「去康民診所!快!」
司機(jī)被我滿頭的汗和煞白的臉色嚇了一跳,一腳油門沖了出去。
我癱在后座上,大口喘著氣,身體控制不住地發(fā)抖。
是劫后余生的恐懼。
更是即將到來的,徹底的決斷。
康民診所藏在一條破舊小巷的深處。
門臉很小,招牌褪色。
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混合的怪味。
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,眼神冷漠的中年女人示意我躺上那張簡陋的手術(shù)臺。
「褲子脫了,腿分開?!?/p>
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。
冰冷的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,像死神的腳步。
我躺上去。
刺眼的手術(shù)燈打開,晃得我睜不開眼。
「麻藥打了,很快就好。別亂動。」
女醫(yī)生的聲音隔著口罩傳來。
針尖刺入皮膚,有些痛。
然后,是麻木。
下半身失去了知覺,但我的意識無比清醒。
我睜大眼睛,死死盯著天花板上那塊剝落的墻皮。
耳邊是器械冰冷的,金屬摩擦的聲音。
一種巨大的吸力從身體深處傳來。
帶著一種......剝離的,掏空的劇痛。
麻藥似乎沒有完全起效。
或者說,是心里的痛,蓋過了一切。
像有一把冰冷的鈍刀,在身體里緩慢地攪動。
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攪碎。
要把我這個人,從里到外,徹底掏空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鐵銹般的腥味在嘴里蔓延。
不能哭。
蘇晚。
這是你選的路。
這是你親手?jǐn)財嗟哪蹙墶?/p>
是結(jié)束。
也是新生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「好了?!?/p>
女醫(yī)生冷漠的聲音響起。
器械聲停止了。
那巨大的,掏空般的疼痛感,也慢慢平息下來。
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虛弱。
「下來吧。那邊休息半小時,觀察下出血?!?/p>
她指了指旁邊一個拉著臟兮兮布簾子的小隔間。
我撐著冰冷的金屬邊緣,艱難地坐起身。
雙腿軟得像面條,每動一下,小腹深處都傳來一陣尖銳的墜痛。
我扶著墻,一步一步挪到那個隔間。
布簾后面只有一張硬板床。
我躺上去,蜷縮起來。
身體很冷。
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冷。
我摸著小腹。
那里平坦了一些。
也空了。
那個曾經(jīng)存在的 與我血脈相連的小生命。
徹底消失了。
和前世一樣。
卻又不一樣。
這一次,是我親手送走了他。
為了不再重蹈覆轍。
為了徹底的自由。
眼淚終于無聲地洶涌而出。
半小時后,出血量不算大。
女醫(yī)生塞給我?guī)灼姿幒鸵恍“l(wèi)生棉。
「錢?!?/p>
她伸出手。
我拿出貼身口袋里那張八十萬的支票遞給她。
她看了一眼,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,但很快恢復(fù)冷漠。
「這太多了?!?/p>
「剩下的,幫我弄一張新的身份證,越快越好。」
我的聲音嘶啞,但異常平靜。
「還有,給我一點現(xiàn)金?!?/p>
她沒有多問,點點頭,收下了支票。
「三天后來拿?!?/p>
我用她給的幾百塊現(xiàn)金,買了去往最南邊一個臨海小鎮(zhèn)的長途汽車票。
車很舊,氣味混雜。
我靠著冰冷的車窗,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。
高樓大廈漸漸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廣闊的田野,低矮的房屋。
陽光透過臟污的車窗玻璃照進(jìn)來,落在我的手背上,帶著微弱的暖意。
我閉上眼。
身體很痛,心很空。
但再也沒有那種窒息般的絕望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