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徹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,那雙深邃的眼眸里,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風(fēng)暴。他大概從未被任何人如此直白地頂撞過,更何況這個人,還是不久前對他百依百順的枕邊人。這種巨大的落差,足以摧毀他身為上位者的一切驕傲。
“好,很好。”他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,那是一種暴風(fēng)雨來臨前的平靜,“林薇,看來是我過去太縱容你了,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。你真以為,憑你那個聽都沒聽說過的‘歸云集團’,就能跟我斗?”
他的話語里充滿了輕蔑,那是一種根植于骨子里的優(yōu)越感。在他看來,我今天的這一切,不過是一場不自量力的鬧劇。
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。這大概就是頂級的信息差所帶來的認知壁壘。他站在盛源集團的頂端,俯瞰著整個商界,自然無法理解,也無法相信,一個他眼中的“寵物”,背后會藏著一個足以與他抗衡的龐大家族。
我沒有興趣跟他解釋,因為我知道,用事實去打他的臉,遠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更痛快。
“沈總說得對,”我點了點頭,臉上的笑容愈發(fā)燦爛,“歸云集團確實名不見經(jīng)傳,能不能斗得過您,還得看最后的結(jié)果。不過,我倒是很好奇,沈總今天深夜造訪,難道就是為了來跟我討論這個問題的?”
我故意將“深夜造訪”四個字咬得很重,帶著一絲曖昧的暗示。
果然,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。他大概也意識到,自己今晚的行為有多么失態(tài)。一個理智的商人,絕不會在競標的關(guān)鍵時期,私下里來找競爭對手。他來了,就證明,他亂了。
“我是來警告你?!彼諗科鹜饴兜那榫w,恢復(fù)了慣有的冰冷,“林薇,新能源項目對盛源很重要。我不管你背后是誰在支持你,讓你來當這個出頭鳥,立刻收手,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。否則,后果你承擔不起?!?/p>
“威脅我?”我挑了挑眉,“沈總,你是不是忘了,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是那個需要仰仗你鼻息過活的林薇了。你能給我什么后果?讓我丟掉工作?還是讓我身敗名裂?”
我向前走了一步,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我抬起頭,直視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不怕告訴你,這份工作,我不想要了,隨時可以不要。至于名聲,在京城那三年,我還有名聲可言嗎?”
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。
是啊,在他們那個圈子里,我林薇的名字,早就和“拜金女”、“菟絲花”、“沈徹的附庸”這些標簽死死地綁在了一起。我已經(jīng)沒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。
光腳的,不怕穿鞋的。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他終于放棄了威脅,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疲憊和困惑。他似乎真的無法理解,一個女人在失去了他這座靠山之后,還能圖謀些什么。
“我想要的,很簡單?!蔽铱粗?,嘴角的笑意變得冰冷,“我要贏。我要光明正大地,在商場上,把你,把盛源集團,狠狠地踩在腳下?!?/p>
我說得斬釘截鐵,沒有絲毫回旋的余地。
沈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。他大概從未想過,我會說出這樣的話。在他的世界里,女人要么為情,要么為利,像我這樣純粹為了“贏”而來的,大概是第一個。
“就因為……我說了那句‘玩膩了就可以扔’?”他沉默了許久,才艱難地開口。
我愣了一下,隨即笑了。
原來,他以為我做這一切,只是為了報復(fù)那句話。
“沈總,你又想多了。”我搖了搖頭,眼里的笑意不帶半分溫度,“那句話,不過是讓我認清了現(xiàn)實,及時止損而已。我應(yīng)該感謝你,是你讓我看清了,靠男人是靠不住的,終究還是得靠自己?!?/p>
我退后一步,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,也像是在為我們之間過去的關(guān)系,畫上一個明確的句號。
“時間不早了,沈總請回吧。福伯,送客。”
福伯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悄無聲息地出現(xiàn)在客廳門口,對著沈徹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沈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復(fù)雜到我無法解讀。最終,他什么也沒說,轉(zhuǎn)身大步離開了。
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,我心里那股一直緊繃著的弦,才終于松了下來。我有些脫力地靠在身后的博古架上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手心,不知不覺間已經(jīng)全是冷汗。
與虎謀皮,終究是件耗費心神的事。
接下來的幾天,云城的商界風(fēng)起云涌。
沈徹顯然把我那晚的話當成了宣戰(zhàn)書。盛源集團一改之前穩(wěn)扎穩(wěn)打的姿態(tài),開始動用各種資源,向市政府和評審委員會施壓。
他們先是拋出了一個更具誘惑力的投資追加方案,承諾在原有基礎(chǔ)上,再追加百分之二十的投資額。
緊接著,又請來了幾位國際知名的城市規(guī)劃大師,為他們的方案站臺背書,一時間,輿論的風(fēng)向又開始偏向盛源。
陳力每天都愁眉苦臉地來向我匯報最新的情況。
“大小姐,盛源那邊攻勢太猛了。他們不僅在資金上加碼,還在公關(guān)上投入了巨大成本,現(xiàn)在好幾家主流媒體都在吹捧他們的方案是‘劃時代的杰作’?!?/p>
我看著電腦屏幕上那些鋪天蓋地的報道,神色平靜。
“沉住氣。他越是著急,就越說明我們的方案打到了他的痛處?!蔽艺f道,“讓他們?nèi)ピ靹?,我們只需要做好我們自己的事?!?/p>
“可是……我們的優(yōu)勢正在被一點點蠶食。尤其是資金方面,我們再不跟進,恐怕……”陳力憂心忡忡。
“誰說我們不跟進?”我笑了笑,關(guān)掉新聞頁面,打開了一份我早已準備好的文件,“把這個,發(fā)給市政府和各大媒體。”
陳力湊過來看了一眼,眼睛瞬間就亮了。
那是一份由歸云集團發(fā)起的“云城老城區(qū)文化保護與發(fā)展基金”的成立計劃書。計劃書里,我們承諾將拿出項目預(yù)期利潤的百分之十,注入這個基金,專門用于扶持本地的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、修繕歷史建筑以及資助貧困手工藝人。
我們甚至還邀請了國內(nèi)最頂尖的文化學(xué)者和慈善家,組成了基金會的理事會。
這一招,叫“四兩撥千斤”。
沈徹用錢砸未來,我就用錢買人心。
他給云城畫了一個關(guān)于“GDP”和“高科技”的大餅,而我,則給了云城人民一份關(guān)于“情懷”和“溫度”的承諾。
這份計劃書一經(jīng)公布,立刻在云城引起了巨大的轟動。比起那些遙不可及的未來科技,這份看得見、摸得著的民生福利,顯然更能打動普通市民和地方政府的心。
輿論瞬間反轉(zhuǎn)。
網(wǎng)絡(luò)上,支持歸云集團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?!坝辛夹牡谋就疗髽I(yè)”、“科技與人文并重”的標簽,牢牢地貼在了我們身上。
我甚至能想象到,沈徹看到這份計劃書時,那張精彩紛呈的臉。
他想用他最擅長的資本游戲來碾壓我,卻沒想到,我根本不按他的規(guī)則出牌。
果然,當天下午,我就接到了蘇晚晴的電話。
“林小姐,有時間見一面嗎?我想和你談?wù)??!彼穆曇艉芸蜌?,但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躁?/p>
“好啊。”我爽快地答應(yīng)了。
我倒是很想看看,這位正牌白月光,想跟我談些什么。
我們約在了一家環(huán)境清幽的茶館。
蘇晚晴穿著一身白色的香奈兒套裝,妝容精致,氣質(zhì)溫婉,確實是我見猶憐的模樣。若我是男人,大概也會喜歡這種類型。
“林小姐,開門見山地說吧?!彼秊槲业沽吮瑁藨B(tài)優(yōu)雅,“我知道,你做這一切,都是因為阿徹。你心里還恨他,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報復(fù)他,吸引他的注意?!?/p>
我差點笑出聲。怎么每個人都覺得我是為了沈徹?難道在他們眼里,我林薇就是一個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戀愛腦嗎?
“蘇小姐,我想你誤會了。”我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熱氣,“我和沈總之間,只是純粹的商業(yè)競爭關(guān)系。至于感情,早就過去了?!?/p>
“是嗎?”蘇晚晴顯然不信,她從包里拿出一張支票,推到我面前,“這里是五千萬。只要你現(xiàn)在退出項目競標,帶著這筆錢離開云城,我可以保證,阿徹以后再也不會去打擾你?!?/p>
我看著那張支票,上面的零多得讓人眼花。
五千萬,對于三年前那個為了幾十萬資金就頭疼的我來說,無疑是天文數(shù)字。
可惜,此一時彼一時。
我將支票推了回去,微笑著看著她。
“蘇小姐,你覺得,歸云集團的項目負責人,會缺這五千萬嗎?”
蘇晚晴的臉色一僵。
我身體微微前傾,湊近她,壓低了聲音:“而且,你憑什么覺得,你能替沈徹做主?用錢打發(fā)我這個‘前任’,這是你的意思,還是他的意思?如果我沒猜錯,沈徹現(xiàn)在,應(yīng)該還不知道你來找我吧?”
蘇晚晴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。
被我猜中了。
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蘇小姐,好心提醒你一句。男人最討厭的,就是自作主張的女人。尤其,是像沈徹那樣掌控欲極強的男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