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亡之域,寂靜如初。
伯克利回來了。
他腳步沉穩(wěn),神色冷漠,看似與往日無異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帶著違逆律的意圖歸來。
他手中捧著一團光。
那是佐拉爾沉睡前,奈拉悄然留下的一縷“光之殘片”。不完整,不穩(wěn)定,但尚未熄滅。他將它封存在冥河深處,用象征死亡的骨器將其鎖住。
這是他從生命之境帶回的希望。
他不確定是否能留下它,也不確定會不會被律所吞噬。但他仍然想試。
他是死亡,主宰所有消亡與終結的權能。
——如果連他都留不住一個靈魂的殘響,那么,還有誰可以?
他立于冥河之上,手指一揮,水面分開,一座座古老的浮臺浮現而出,仿佛整個死亡之域都因他的意志而蘇醒。
他將光之殘片置于其中一個浮臺上。
銀發(fā)散落,黑翼收斂,灰藍色的眼瞳倒映著那縷微弱的金芒。他抬起手,調動自身的神性權能,將死亡之力細致地編織成一層層封印,希望在不滅之力中,塑造出一處光的居所。
可那縷光,仍在緩緩衰微。
不論他如何封鎖時間、凍結能量、阻止衰敗,它都無法真正“停留”。
它本就不屬于這里。
它屬于生命與白晝。
屬于輪回,屬于醒來再沉睡,再醒來再沉睡的命運。
伯克利站在那里,看著那點光慢慢變暗,像溺水之人望著空氣消失。
他終于明白了。
——死亡,無法承載光。
他的指尖顫了一下,下一秒,他猛然握拳,那縷光隨之化作一縷微塵,散入虛空。
他沒有阻止它。
因為他終于意識到,就算是“死亡”,也終究無法與命運抗衡。
除非……
伯克利緩緩抬起頭,眸中浮現出某種極為危險的清明。
除非,讓命運本身被抹去。
“……如果黑夜不降臨?!?/p>
他輕聲說,像在對空氣說話,又像在對過去的自己低語。
“如果……黑夜不存在?!?/p>
他喃喃自語,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瘋狂的火光。
白晝沉睡,是因為黑夜必須降臨。
光之神沉入輪回,是因為律要守住晝夜交替的平衡。
那么,若黑夜不再存在,佐拉爾是否就能永遠醒著?
伯克利轉身,黑翼張開。
死亡的羽翼在空間中震蕩開來,整個死亡之域都仿佛聽到了他的意念。
那不是救贖。
那是動搖世界根基的念頭。
他從不曾畏懼力量,但此刻,他再一次主動對抗“律”。
“我擁有抹殺一切的權能。”他自語。
“包括黑夜?!?/p>
他知道這將導致什么。
黑夜一旦被抹殺,律將崩潰,時間將失衡,管理者將動蕩,秩序將惶然,混亂將趁虛而入,白晝將永遠不眠,生命也將徹底疲憊。
——整個世界將陷入不再輪回的光明中。
那將不是“救贖”。
而是永恒的燃燒。
伯克利卻靜靜地想了一會。
他忽然微笑了。
那笑容冷靜、壓抑、甚至帶著一絲瘋癲。
“如果代價是世界崩塌?!?/p>
“那就讓它……崩塌吧?!?/p>
冥河靜默,世界無聲。
死亡的主宰,緩步踏出冥土之境,黑翼張開,遮天蔽日。每一步踏出,空間都在低鳴,像是整個世界都在為他讓道,又像在顫栗。
他的雙瞳,已不再是冷靜的灰藍,而是——
深紅如血。
那是死亡權能真正釋放的象征。
鮮血般的瞳孔,映著生命之境的倒影。
他站在生命樹前,俯視著那靜靜沉睡在金葉之下的佐拉爾。那金色發(fā)絲早已染成幽暗,宛如星輝墜落塵埃。
伯克利伸出手。
死亡的氣息凝結成虛無之刃,穿透鏡面,如同穿透命運本身的帷幕。
他并不對準佐拉爾。
而是——
黑夜本身。
那潛藏在佐拉爾靈魂深處的陰影,那個每當白晝沉寂、必然蘇醒的“對立存在”。
他想將它徹底從根源抹除。
只要黑夜不在,佐拉爾就不必再沉睡。
他就能一直醒著。
能一直,記得他。
可就在那一刻,一道熟悉卻令人厭煩的聲音,拖著懶洋洋的尾音傳來——
“喂,死亡?!?/p>
聲音未至,時間已停。
伯克利的手在空中凝固,他皺眉,轉頭。
林恩就坐在一片光影扭曲的空間中,像是從某個被剪輯出來的現實縫隙中跌落。他穿著不合時宜的禮服,抱著一把時間琴,百無聊賴地撥了一下弦,發(fā)出像滴答聲一樣的節(jié)奏。
“你這是要干什么?”林恩偏著頭,笑得無辜,“用死亡直接干掉黑夜?……你瘋了?!?/p>
伯克利冷冷地看著他,紅瞳中依舊翻涌著危險的力量:“讓開?!?/p>
林恩嘆了口氣,懶洋洋地搖頭,似乎并不真正害怕他:“你知道你這么做的后果?!?/p>
“白晝與黑夜的平衡會被打破?!?/p>
“律會裂縫。”
“你……會被秩序直接抹殺?!?/p>
他站起身,緩步走來,每一步都讓時間凝滯、回轉、碎裂再重組。他靠近伯克利,目光比以往更認真,語氣卻仍帶著嘲諷:
“你確定?”
伯克利沒有回答,但那份沉默,比任何答案都更堅定。
他是真的,不惜一切。
只為了一個人類難以理解的愿望:
“我不想讓他忘記我?!?/p>
林恩頓住,忽然笑了,笑意中卻透出某種深意未明的溫柔。
“……你啊,還真是變了呢?!?/p>
他說著,轉身,看向沉睡的佐拉爾。
金發(fā)已暗,夜即將蘇醒。
林恩低聲道:“如果你真的想要留下他,那就不能殺死黑夜。”
“但——”
他回頭,看著伯克利,眼神在灰與紅之間來回流轉:
“……我們可以換一種方法。”
“把黑夜,封進死亡。”
伯克利瞇起眼,語氣終于有一絲動搖:“什么意思?”
林恩勾唇:“用時間的力量,延緩黑夜的覺醒,用死亡的力量,束縛黑夜的意識?!?/p>
“讓黑夜進入一場無盡的死亡輪回?!?/p>
“這樣,佐拉爾便不會真正沉睡。他的光意識會在白晝的層面保持蘇醒,而黑夜的那部分……”
他彈了下琴弦,笑容玩味:
“就會永遠,被鎖在‘死亡’之中。”
“——他不會忘記你,也不會打破律。”
伯克利沉默了。
半晌,他開口,聲音冷冽如舊:
“你為什么幫我?”
林恩聳肩,仿佛這個問題太無聊:
“因為。”
“你是我朋友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