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亂的殘影在遠空如灰霧般漸漸消散,天空恢復了寧靜。死亡之域本就死寂,但剛剛那一場浩劫,讓這里的空間仿佛都多了一絲血腥的壓迫感。
伯克利緩緩落地,烏金碎裂成塵,化作流霧回歸他體內。他垂眸望著掌心,那上面還殘留著黑紫色的血跡,帶著混亂本質的腐蝕與扭曲。
“這家伙最近越來越難纏了。”
他低語。
這是混亂第三次嘗試越界入侵,每一次都像是“特意找上他”,伯克利隱約覺得混亂對他似乎別有所圖,但他并不在意。
——死亡從不對窺視者報以回應。
他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跡,一點點將傷口的裂口收攏??山裉欤_實傷得比往常都重。混亂那家伙,成長得太快了。
他轉過身。
角落里,佐拉爾抱著一團光團,正小心翼翼地蜷在一塊巖石后面,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。
見他回頭,佐拉爾抖了一下,仿佛下一秒就準備把自己變成一束流光跑掉。
伯克利走近。
佐拉爾慌亂之下向后退了兩步,沒注意腳下,被一塊骨石絆了一下,“噗通”一聲坐倒在地。
伯克利站在他面前,眸光緩緩恢復成了那熟悉的灰藍。
他低下頭,表情平靜:
“怕了?”
佐拉爾愣了一下,下一秒猛地站起身,雙手插腰,聲音卻抖了一下:
“我、我才沒有!”
伯克利看著他,小幅度地勾起嘴角,像是笑了一下,又像是沒笑。那笑里帶著一種很難形容的溫柔——微不可察,卻令人動容。
佐拉爾忽然注意到了他胸前、肩口,還有左臂上的傷痕還未完全愈合,像是裂開的灰紋,血跡仍在緩緩滲出。
“……你受傷了?!?/p>
他語氣突然安靜下來,伸出手,握住伯克利的手腕,掌心處緩緩泛起一道金色的溫光。
金光溫柔地流淌,仿佛春日融雪,覆蓋伯克利的傷口,沿著血跡緩緩回溯。
“……沒想到你的力量,還有治愈效果?!?/p>
伯克利低頭看著傷口愈合,面無表情地開口。
佐拉爾反駁得有些生氣,小聲念叨著,““你以為我只能照明嗎?我也能打架的好吧!”
伯克利抬了下眉毛,不急不緩地道:“那你剛才怎么躲那么遠?”
佐拉爾立刻炸毛,聲音拔高了一點:“我那叫——戰(zhàn)略性撤退!?。 ?/p>
“嗯?!辈死c頭,語氣平靜,“很英明?!?/p>
“你你你你……你在嘲諷我!!”佐拉爾跳腳。
伯克利聳了下肩,轉過身,繼續(xù)清理身上的血跡,背影淡淡道:
“只是想看看你‘打架’那一面,怕你真的只會發(fā)光。”
佐拉爾氣得又要沖上去咬他,卻在靠近的時候停了下來,眼角余光掃到他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滲出些許暗紋。
“你就、就站那別動。”
他干巴巴地說著,又把手貼上去,光再次蔓延——
這一刻,他背對著伯克利,伯克利背對著他,彼此之間的距離拉得極近。
陽光穿透了灰霧,從死亡之域殘破的天頂斜灑而下,照在他們肩頭。
佐拉爾低聲念著咒文,光像是從他的掌心生出來,又化作春日的暖風,纏繞著死亡的骨翼與血紋。
而伯克利輕輕閉上眼。
他不是第一次受傷,也不是第一次愈合。
但這是他第一次在受傷時,感受到溫暖的觸碰。
佐拉爾的力量不是最強,但他的光……從不傷人。
“你又笑了?!?/p>
佐拉爾忽然開口。
伯克利睜開眼,聲音清冷:
“沒有。”
“有?!?/p>
“……別管我?!?/p>
“喂……我不只是會發(fā)光好吧!!”
佐拉爾拍了拍自己胸口,一臉不服。
伯克利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:“說得你像能打得過混亂?!?/p>
“那是戰(zhàn)術性轉移陣線!”佐拉爾鼓起腮幫,“你別以為你那副‘瘋狗式打法’就是強——你嚇到我了你知道嗎?你剛剛……簡直像個惡魔?!?/p>
伯克利卻笑了,眼角彎了一點,像月亮被打碎的波光:
“那你還敢往我身上貼?”
佐拉爾頓時臉燒了個通紅,正要反擊,一道銀光忽然從天穹裂縫中垂落,如天罰之線,斜斜穿破死亡之域的霧氣。
“……誒?”
佐拉爾還沒反應過來,那銀光已如蛛網般擴散成千萬道銀絲,悄無聲息地纏繞住伯克利的四肢。
“!”
伯克利眼神驟冷,身形一晃,剛欲掙脫,銀絲驟然收緊,銀白的符文在他周身炸裂出一圈圈鎖鏈般的回響,將他狠狠壓向地面。
“……嘖?!?/p>
他一膝跪地,羽翼劇烈扇動,卻根本撕不開秩序之力。
這時,一道冰冷、完美的女聲自銀光中響起:
“死亡,我們談談?!?/p>
佐拉爾驚訝地睜大眼:“序、序尊大人……?”
銀光漸漸收束,一位身披銀白禮袍、如雪山凝鑄而成的女子從光中走出。她的每一步都精確無誤,像是天地間唯一不容破壞的法則本身。
秩序降臨。
伯克利抬頭,依舊跪著,眸光卻冷得像冰下的火。
“所以,秩序喜歡把人綁著,再逼迫他跪下‘談談’嗎?”
他語氣如往常一般疏冷,卻帶著一抹輕蔑的笑。
“你……”
佐拉爾連忙擋在伯克利身前,伸出雙手張開羽翼,急切地說:
“序尊大人!你……你不要傷害他……求求你……他真的沒做錯什么……”
“你還替他求情?”
秩序望了佐拉爾一眼,那目光里沒有責備,只有微妙的嘆息。
“……是?!弊衾瓲栄壑蟹褐鹕鈺?,低聲道,“我求您放了他?!?/p>
秩序沉默片刻,走向伯克利。
銀絲緩緩松動,光芒收斂,壓制解除。伯克利起身,活動了一下手腕,臉色冷峻,什么也沒說。
“你違背了律。”秩序語氣平穩(wěn),“總得受點懲罰吧。否則——”
她淡淡道,
“顯得我這個‘序尊’,太沒有威懾力了。”
她從不需要高聲怒斥,也不需要用情緒脅迫。秩序只說“律”——所有的管理者都會低頭,所有的位格都會戰(zhàn)栗。
可伯克利不是別人。
他始終用一種沒有溫度的聲音,譏諷道:
“是啊,尊貴的秩序。律是您的臉面?!?/p>
他永遠不稱呼她為“序尊”,哪怕在其他神祇面前。他不屑遵循禮節(jié)。
秩序沒有反駁,只是目光掃了一眼佐拉爾,語氣一轉:
“佐拉爾,回生命之鏡去?!?/p>
佐拉爾愣了一下,回頭看著伯克利,小聲道:“你……你沒事吧?”
伯克利淡淡道:“去吧。”
佐拉爾卻沒動,他猶豫了幾秒,最終還是走上前,悄悄牽住伯克利的手,小聲說:
“別擔心,我會等你?!?/p>
伯克利低頭看了他一眼,沒有說話,卻也沒有甩開。
佐拉爾吸了口氣,化作一束流光,回歸生命之鏡。
死亡之域恢復寂靜。
伯克利立于斷崖邊緣,背對秩序,灰藍的眼中泛著死水般的波紋。
風吹動他身后的羽翼,卻沒能掀起半點情緒。
“……說吧?!?/p>
他低聲開口,
“這次來,是要怎么罰我?!?/p>
秩序緩步走近,銀白的神力在她周身縈繞,卻始終未落下。
律,正在破碎。
混亂,已學會了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