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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紅顏執(zhí)刀錄 清詩雨露 34326 字 2025-08-04 16:34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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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。灼熱。無邊無際的痛苦。

意識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碎鐵,在狂暴的藥力洪流中翻滾、撕裂、尖叫。那碗滾燙的參芪藥液,化作最霸道的火種,在她本就油盡燈枯的經(jīng)脈里轟然引爆!

高麗參磅礴的元氣,如同失控的野馬,在她狹窄脆弱的經(jīng)絡中橫沖直撞!所過之處,寸寸灼燒,撕裂般的劇痛席卷全身!黃芪的升陽之力,強行催動早已枯竭的氣血,如同干涸的河床被強行注入滔天洪水,經(jīng)脈被撐得幾欲爆裂!紫蘇葉的藥性試圖調和,卻如同杯水車薪,瞬間被狂暴的能量吞噬!

“嗬…嗬嗬……”

程素衣的身體在春杏懷中劇烈地痙攣、抽搐,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脖頸處那道縫合的傷口,暗紅色的血絲混合著灰白的草木灰不斷滲出,將粗糙的嫁衣領口染得一片狼藉。她的喉嚨里發(fā)出非人的、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拉扯般的嘶鳴,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燒感,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!

她的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瀕死的青灰,隨即又因體內狂暴的熱力涌上面頰,呈現(xiàn)出一種詭異的、病態(tài)的潮紅!豆大的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,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衫和身下的地面,冰冷黏膩。體溫卻在急劇升高,春杏抱著她,只覺得像抱著一塊燒紅的烙鐵!

“小姐!小姐您挺住??!別嚇奴婢!嗚嗚嗚……”春杏早已哭得聲嘶力竭,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幾乎將她淹沒。她只能死死抱著小姐滾燙抽搐的身體,看著小姐痛苦扭曲的面容,感受著那微弱卻異常狂亂的心跳,一遍遍地哭喊,卻束手無策。

**意識深處。**

那冰冷的手術刀虛影,此刻也如同置身于狂暴的能量風暴之中!光芒被狂暴的藥力沖擊得明滅不定,仿佛隨時會被吞噬!圍繞其旋轉的知識星河劇烈震蕩,無數(shù)關于“虛不受補”、“藥力反噬”、“元氣暴亂”的警示信息瘋狂閃爍!

‘警告!警告!心脈過載!’

‘警告!肝經(jīng)郁火!’

‘警告!氣隨血脫!’

冰冷的警報如同尖錐刺入意志核心!

**毀滅!** 狂暴的藥力正以摧枯拉朽之勢,要將這具本就瀕臨崩潰的軀殼徹底焚毀!

‘不!’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、比藥力更狂暴、更冰冷的意志驟然爆發(fā)!如同沉睡的遠古兇獸睜開了猩紅的雙眼!

‘吾身即刃!吾識即藥!豈容爾等肆虐!’

冰冷的咆哮在意識風暴中炸響!那柄幾乎被藥力風暴淹沒的手術刀虛影,驟然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寒芒!它不再是被動防御,而是主動出擊!

**引導!而非對抗!**

龐大的藥理學知識、人體經(jīng)絡圖譜、氣血運行規(guī)律……所有相關的知識光點瞬間被意志核心強行凝聚、重組!化作一道道冰冷的、精確到毫厘的指令洪流!

**‘氣海!引!’**

意念如同無形的導管,強行引導一股狂暴的參芪元氣,不再沖擊心脈,而是狠狠撞向下腹丹田氣海穴!如同開閘泄洪!劇痛瞬間從下腹炸開,但心臟的壓力驟減!

**‘太沖!泄!’**

另一股灼熱的肝經(jīng)郁火被強行截流,導引向足背太沖穴!一股灼熱的氣流如同細針般從足趾沖出,帶來撕裂般的痛楚,卻瞬間緩解了頭部的脹痛欲裂!

**‘內關!守!’**

意念化作最堅韌的屏障,死死守住手腕內關穴,將試圖沖擊心神的紊亂藥氣強行阻隔在外!

**‘百會!清!’**

一股清涼的意念如同醍醐灌頂,強行注入頭頂百會穴,鎮(zhèn)壓翻騰的氣血,維持最后一絲清明!

程素衣的身體如同戰(zhàn)場!狂暴的藥力是失控的亂軍,而她冰冷如鐵的意志,就是那最高明的統(tǒng)帥!以身為陣圖,以識為令旗,精準地切割、引導、分流、鎮(zhèn)壓!每一次意念的調動,都伴隨著身體劇烈的痙攣和撕裂般的痛苦,但她硬是憑借那非人的意志力,死死守住意識核心的清明,如同怒??駶械呐褪?/p>

“呃啊——!”

一聲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野獸瀕死的嘶吼從她喉嚨深處擠出!伴隨著這聲嘶吼,一大口濃稠的、帶著濃重血腥氣和參藥苦味的暗紅色瘀血,猛地從她口中噴涌而出!

“噗——!”

血霧彌漫!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藥香!

“小姐!”春杏嚇得魂飛魄散,以為小姐不行了!

然而,隨著這口瘀血的噴出,程素衣那劇烈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,隨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,軟軟地癱倒在春杏懷里。臉上的潮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,重新變得慘白如紙,但那種瀕死的青灰色卻消失了。喉嚨里那可怕的嗬嗬聲也驟然停止,只剩下極其微弱、卻異常平穩(wěn)悠長的呼吸。

她徹底昏死了過去。但這一次,不再是瀕死的混亂,而是力竭后的深度休眠。體內狂暴的藥力風暴雖然依舊洶涌,卻已被強行導入了相對“安全”的河道,雖然依舊沖刷著脆弱的河床,帶來陣陣隱痛,卻不再有瞬間決堤毀滅的危險。

油燈的火苗在彌漫的血腥氣中不安地跳躍著,映照著春杏那張布滿淚痕、驚魂未定卻又帶著一絲劫后余生茫然的小臉。她顫抖著手,探向小姐的鼻息——雖然微弱,卻平穩(wěn)!再摸摸額頭——依舊滾燙,但不再有那種灼人的恐怖熱度!

小姐…小姐扛過來了?!

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堤壩,春杏死死抱住懷中昏迷的小姐,將臉埋在那染血的嫁衣上,壓抑著聲音,嗚嗚地痛哭起來。是后怕,是慶幸,更是對小姐那非人意志力的震撼與敬畏!

**屋頂。**

那片被蓋上的瓦片縫隙,不知何時,又被極其輕微地挪開了一條更細的縫隙。

黑暗中,那道冰冷的視線,如同最精密的儀器,穿透黑暗,牢牢鎖定著下方。

他看到了少女噴出那口瘀血的慘烈瞬間。

他看到了她身體從狂暴痙攣到力竭癱軟的轉變。

他看到了丫鬟那劫后余生的痛哭。

縫隙后的目光,第一次,不再是純粹的審視和探究。那冰冷的眼底深處,一絲極其細微、難以捕捉的波瀾悄然蕩開。是驚異?是震動?還是……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容?

他清晰地“感知”到,下方那個剛剛經(jīng)歷生死折磨的少女,體內狂暴肆虐的藥力,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強行梳理過一般,雖然依舊洶涌,卻詭異地維持住了一種脆弱的平衡!那種對自身病痛和藥力掌控到近乎妖異的程度,絕非失心瘋,更非裝神弄鬼!

這程家三小姐……不,這“素衣神醫(yī)”……到底是什么來路?

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——

“吱呀——”

小院那扇本就搖搖欲墜、被撞壞過的院門,再次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!發(fā)出刺耳的摩擦聲!

緊接著,一個尖利刻薄、帶著毫不掩飾惡意的中年女聲響起,打破了院內短暫的死寂:

“喲!這大半夜的,又是鬼哭狼嚎,又是血腥味沖天的!咱們三小姐這破院子,可真是熱鬧??!怎么著?剛在外面裝完神棍,回來又演上苦肉計了?想給誰看吶?”

是周氏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婆子,張嬤嬤!她身后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、手持棍棒的粗使婆子,顯然是來者不善!

春杏的哭聲戛然而止!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!她猛地抬起頭,驚恐地望向門口,下意識地將懷中昏迷的程素衣抱得更緊。

張嬤嬤帶著兩個婆子,氣勢洶洶地闖進院子,徑直朝著那扇洞開的屋門走來。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皺了皺鼻子,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幸災樂禍。

“嘖嘖嘖,看看這屋里,跟個屠宰場似的!”張嬤嬤站在門口,借著昏黃的燈光,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灘暗紅的血跡、散落的帶血布片、碎裂的藥碗,以及墻角那個被春杏死死護在懷里、臉色慘白、脖頸帶傷、昏迷不醒的程素衣。

“喲!三小姐這是真不行了?”張嬤嬤夸張地提高了聲調,語氣里充滿了惡毒的嘲諷,“我就說嘛,得罪了李家,還不知死活地裝神弄鬼,能有什么好下場!夫人心善,念在你終究是程家血脈的份上,怕你這里缺了人手,特意讓我們過來‘看看’!順便嘛……”

她拖長了音調,三角眼里閃爍著狠毒的光芒,掃過屋內簡陋的陳設,最后落在春杏身上:“夫人說了,三小姐既然病得這么重,身邊留個毛手毛腳的丫頭也伺候不好,反倒添亂!春杏這小蹄子,就先跟我們去夫人院里‘學學規(guī)矩’!至于三小姐你嘛……”

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昏迷的程素衣:“就好好在這‘靜養(yǎng)’吧!可別再鬧出什么幺蛾子,給程家丟人現(xiàn)眼了!我們走!”

說完,她一揮手,身后兩個粗使婆子立刻獰笑著上前,就要去抓癱坐在地上的春杏!

“不!不要!我不走!我要守著小姐!”春杏發(fā)出絕望的尖叫,死死抱著程素衣不肯松手。

“由不得你!”一個婆子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住春杏的胳膊,用力一扯!

“啊!”春杏吃痛,身體被拽得一個趔趄,懷中的程素衣差點脫手!

就在這混亂之際——

墻角,那一直昏迷不醒的身影,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!

緊接著,一道冰冷、嘶啞、如同九幽寒風吹過碎冰的聲音,極其微弱,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穿透力,清晰地響起:

**“手……拿開?!?*

聲音不大,卻如同驚雷般在混亂的屋內炸開!

抓著春杏的婆子動作猛地一僵,下意識地松開了手,驚疑不定地循聲望去。

張嬤嬤臉上的獰笑也瞬間凝固,難以置信地看向墻角。

只見那昏迷的少女,不知何時,竟然緩緩地、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!

那雙眼眸,因高熱和劇痛而布滿猩紅的血絲,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寒潭!沒有憤怒,沒有恐懼,只有一種剛從地獄血池中爬出來的、帶著無盡煞氣的漠然!那目光如同淬了萬年玄冰的針,精準地刺在張嬤嬤和那兩個婆子的臉上!

被她目光掃過的人,瞬間如同被毒蛇盯上,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!

程素衣的嘴唇極其緩慢地開合著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被巖漿灼燒過的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的,嘶啞破碎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如同死神宣判般的威壓:

**“我的人……”

“誰動……”

“誰……死。”**

最后一個“死”字落下,屋內死寂一片!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!

張嬤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,嘴唇哆嗦著,指著程素衣:“你…你…”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她身后的兩個婆子更是面無人色,握著棍棒的手都在發(fā)抖。

墻角,程素衣說完這句話,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眼皮沉重地闔上,頭一歪,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。仿佛剛才那攝人心魄的警告,只是一個幻覺。

但地上那灘刺目的血跡,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和藥味,以及少女脖頸上那道猙獰縫合的傷口,還有那最后一句如同詛咒般的“誰動誰死”……這一切都無比真實!

張嬤嬤僵在原地,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她看著再次“昏迷”的程素衣,又看看地上那灘血,再想想門外那“素衣神醫(yī)”的傳言和方才那冰冷的眼神……一股巨大的寒意和莫名的恐懼攫住了她。

“晦…晦氣!”她最終色厲內荏地啐了一口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“我們走!讓這煞星自生自滅!”

說完,她再不敢多待,如同躲避瘟疫般,帶著兩個同樣心驚膽戰(zhàn)的婆子,倉皇地退出了屋子,連院門都沒關,腳步聲凌亂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屋內,再次恢復了死寂。

春杏癱坐在地上,渾身被冷汗?jié)裢?,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。她看著再次昏睡過去的小姐,又看看門口洞開的黑暗,巨大的后怕讓她渾身發(fā)軟。

油燈的火苗,在寒風中搖曳著,映照著墻角少女蒼白卻異常平靜的睡顏。

**屋頂,那條細微的縫隙之后。**

一片長久的沉寂。

最終,一聲極其輕微、帶著一絲難以言喻復雜情緒的嘆息,仿佛融入了夜風,消散無蹤。

那片瓦片,被無聲無息地、嚴絲合縫地,徹底蓋上了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04 16:34:56